风满楼台, 韦玄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余周满还立在楼头。 有那么片刻,她疑心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然而那枚深红的玉简,切切实实地摆在她面前, 血痕纠缠着血痕, 在简中流转不休。当她轻轻伸手, 以指腹触碰到玉简,甚至将其攥在手心时,那种近乎血脉相连的轻颤,便传递到人心底。 这里面,是她的血, 混着另一人的血。 可是, 怎么会? 在初时的迷惘过后,困惑便渐渐涌了上来, 周满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之感—— 心契就这样回到自己手中,剑骨的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如此毫无预兆,轻而易举! 那她前世所受的种种苦楚, 今生所做的种种谋算, 都是为了什么?一个笑话吗! 周满这样的人,所历艰险太多, 被人算计太多,总难以相信别人, 更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的好运。是以此刻,她看着手中那枚玉简,非但觉得讽刺, 甚至还生出了更深的怀疑。 孔无禄就在立在边上, 自是知道韦玄此刻万念俱灰, 怕能对周满说完那几句话已是竭尽了全力,剩下的还需自己去交代。 他心中伤悲,但怕端倪太过,只得强自忍耐,勉强平静上前:“周姑娘……” 然而未等他话落,周满忽然笑了一声:“你们在同我开玩笑吗?” 孔无禄一愕,全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这时方见周满转过头来,脸上竟无半分复得心契应有的喜色,只有一抹冷如坚冰的嘲讽:“我拿命出来,与你们作赌,你们却告诉我,这剑骨你们想取就取、想还便还?怎么,你们那位神都公子是突然暴毙身亡,再也用不上了吗?” 孔无禄惊呆了。 他先是没料到周满会是这般反应,后是不忿于她忽然如此口出恶言,一股愤怒陡地冲涌上来:“你怎能如此刻毒!我等真心归还心契,你!” 周满却道:“真心?强借剑骨的时候,难道就是假意?我还要感恩戴德吗?” 孔无禄胸膛起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女修所说出来的话,一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甚至为公子的选择感到不值——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他抬起手来指着她,浑身发抖,末了却强迫自己攥回拳头,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心契已经送回你手里,我等自今日起便问心无愧!至于这心契为何没有当场毁去,你也不必多虑,此物是以上古禁法炼制,系着立契二人的命数,若贸然毁去怕也伤你心神,须烘炉虚火烧化方能无损。韦长老已遣人返回神都,待去王氏虚天殿造化炉中取得虚火,便即送于你手,绝不会使你有后顾之忧!” 言罢,实是再难忍耐,气冲冲拂袖而去。 周满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却是满面漠然,纵楼头余晖斜照,也无法在她一身玄衣之上染出半分暖色。 金不换已在若愚堂前等了许久,眼见周遭暮色渐浓,却仍不见周满出来,眉头于是越皱越紧。 但就在他抬步要冒险进去找人时,那道熟悉的身影总算出现在视线尽头。 他连忙迎上前:“周满!” 周满抬起搭垂的眼帘:“你怎么在这儿?” 金不换颇为忌惮地向她身后的若愚堂看得一眼,只道:“怕你有事。你若再晚些出来,我们便要进去救人了。” 我们?周满听得这字眼,已想到什么,调转视线朝着另一头看去,但见远处百宝楼方向赫然立着一道微胖的身影,正注视着他们这边,不是那位邱信使又是谁? 想来是金不换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在她随孔无禄进了若愚堂后,便往百宝楼通知了消息。 如今的望帝,怕不会坐视她被人取走剑骨。 只是没想到,这一番谨慎安排,竟然成了多余。 周满心底戾气一时滋长,心契重回,不仅没有使她感到半分庆幸,反而令她有一种被人蔑视的不快。 前世借剑骨,围岱岳,屠戮她门众三千; 今生还心契,当好人,白送她学宫机缘? 这位神都公子,不仅活在传说中,不似真人,连其行事也令人捉摸不定,像个怪物。 到底是有什么变化,导致了这两世的不同? “不会的,还没有完。既已开始,又岂是你们想结束,便能结束?”周满不会忘记王氏前世做过的事,也不会忘记后来张仪选了王杀,所谓神都圣主却披一张虚伪的皮囊!她回首,望着若愚堂那高高的门匾,只低低道,“我非要掀你出来不可……” 金不换竟从这话中听出了一股决然的酷烈。 周满却是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