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紫腴院变得热闹起来。
丫鬟们端着珍馐美馔进出垂花门,各房各院都点亮屋檐的灯笼,宗柳黛被留在祖母院里吃晚膳,丁姨娘以照看儿子宗柳俊为由回了自个唤香阁用膳。
不多久,红木雕花纹圆桌上被丫鬟们一一摆上紫苏煎鱼、金丝肚羹、八宝肉圆、栗子炒鸡等餐食,热气腾腾的米饭旁还配上一盅清炖鸽子汤。宗柳黛早已垂涎三尺,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引得宗老频频注目,宗老心里担心孙女会噎着,但又忍不住往她碗里堆小山。
司嬷嬷欣慰道:“四姑娘看着瘦小,饭量却不小,常言道能吃是福,老夫人今日有你陪着吃饭,胃口比平日好许多了。”
“那是司嬷嬷您有所不知,小姐平日里可吃不了……”在旁伺候的青稔忍不住替自己姑娘打抱不平,却被宗柳黛抬手制止,她用手帕轻轻擦下嘴角才说:“祖母从香州带来的厨娘是身出名师,厨艺精湛,自然不是我采薇苑那几个婆子能比得起的。”
“许是你院里婆子烧菜做法单调些,”宗老摸了摸她的手腕有些不悦道,“怎得比其他姐儿哥儿都瘦上一圈,平日多来祖母这边吃饭,想吃什么,祖母都遣人给你买。”
宗柳黛嘴角上扬,笑得眉眼弯弯地说有祖母疼就是好。
她不禁感慨自己前世过的什么苦日子,平日里她在自己采薇苑吃的可是清粥配小菜。倒不是当家主母温氏苛待庶女,而是丁姨娘找借口说她身子弱,不宜沾荤腥,可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吃肉容易气血不足,以致于她整日浑身乏力,注意力难以集中,身子更是被风一吹就要倒,故而还哪有力气上什么学,活着就不错了。
饭后,宗柳黛看着宗老服下杏花汤才肯回去,跟着她一同回去还有那个帮忙采买杏花的丫鬟青稔,本是厨房里做杂役的。平日里难得被主子重用,因今日办事妥当,司嬷嬷还给了她赏钱,心里相当欢喜,但青稔心里仍不解问:“四小姐何故不与宗老夫人说说平日在采薇苑过得甚是艰苦。”
宗柳黛本是一径走在前头,顿下转身对青稔说:“你记住了,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诉苦,没有人乐意听你吐苦水,起初一次两次别人还会心疼你,可人生怎么只苦个一次两次,总不能次次都向别人说,哪怕是最亲的人,长期以后也会觉得你是个无用之人。”
青稔似懂非懂,她总觉得四小姐不同以往了,宗柳黛其实还没有说完,其实自己的苦难是无足轻重的,除非这份苦难波及到大家族的利益时才会引起他人重视。
她深知好日子急不得,什么人该除,什么事该做,心里都有数。
夜阑人静时,丁姨娘服侍宗老爷宗庆熙宽衣梳洗。宗府里除外主母温氏便只有丁姨娘一个妾室,故而温氏不在府上,宗庆熙都是歇在丁姨娘的唤香阁。他这会感受着丁姨娘的指头在自己的肩头揉按,一日的疲劳都消失殆尽,有妾如此温柔可人,何其幸哉。
“官人,今日宗老夫人责罚了黛姐儿,”丁姨娘柔情似水地贴着宗庆熙耳畔轻声,“但妾身心里更疼。”
宗庆熙拉着丁氏的手:“你放心,我最清楚自己母亲的,她虽然看起来严厉,是个最疼爱小孩的人,不会真让黛姐儿伤到的。”
丁姨娘嘟哝小嘴言:“黛姐儿本就体弱,况且她确实是生性愚钝,如今连个千字经都不能写利索,怕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倒不如请个教习嬷嬷给她学学规矩也就罢,何苦每日早早起床赶去花洲书院。”
“你说得有道理,且书院的夫子也曾向我提过此事,”宗庆熙摸了摸额头言,“但此事过几日再商议,歇息吧。”
丁姨娘闻言心满意足笑笑,也就此收拾妥当再歇下床榻。
未到寅时,宗庆熙便要起身准备上朝,他也算官途坦荡,近年已升至五品文官。他洗漱后便坐上自家马车入宫,紫腴院那边也渐渐亮起灯火,宗老夫人也醒了。
天色微明,宗柳黛前去陪宗老夫人用了早膳,两人便坐下说话,笑声连连,引得宗家三姑娘宗柳媛刚踏入门槛就问:“祖母,今日何事这般高兴,快与孙女说说。”
宗柳黛朝外看一个容貌清丽,朱唇粉面的小女娘,她穿着雪青海棠花纹月华裙,发间插金镶珠宝凤蝶玉簪的,迎面走来时胸前的鎏金如意云纹长命锁在晨曦中金光闪闪。
宗柳媛倒是被她的生母温氏养得极好,宗柳黛面含微笑朝她问好:“三姐姐妆安。”
“祖母慈安,四妹妹妆安,”宗柳媛有些讶异地问,“四妹妹好生稀奇,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平日都见不到影子,怎的今日想着露面了?莫非是祖母这里藏了宝贝,那祖母你可不能偏心只给四妹妹一人,我也要的。”
宗柳媛说罢上前坐在了宗老的另一旁。
司嬷嬷见状遣人上了新的茶钟,倒上仙人掌茶,跟着还有一碗莲子粥,青花盘上摆上几样新鲜糕点。
“三姐姐说笑了,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就是咱们的宝,三姐姐自然有份的。”宗柳黛答得巧妙。
宗柳媛淡笑:“平日只觉四妹妹不声不响,像个鹌鹑似的,如今才知你是个伶牙俐齿的妙人儿。”
从前宗柳黛确实是个寡言少语的闷葫芦,那是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