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的时候,将菜、水果、酒等东*西放在桌上,前头点两根蜡烛,长燃一夜,后代在桌前每回鞠躬四次,一共三回,请求祖宗保佑新的一年。
地上放着两叠金纸银纸,金欢喜跟着付子衿坐在那折纸钱,将金纸折成金元宝,将银纸撕出六道痕,应该接一个,不过几分钟,神情已然麻木。
付译文平日里也算正常,到了这里,竟不发一言、面色沉重,付子衿的姑姑们也是奇怪,在一旁折纸,垂着眼帘,也不聊天,再往屋外看,还能看到一个站着不动的僧人。
如果不是付子衿就坐在边上,金欢喜觉得自己应该报警。
折至天微微亮,金欢喜开始有了困意,一行人又站起来,要往墓地去。
出了门,付有就站在自己那位已经出家的儿子边上,两人背对着背,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
付子衿牵着金欢喜走在最后,看着前面死气沉沉的几人,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很久了。”
奶奶的名字很短,很普通,温红,别人都叫她小红。付有年轻时是富家子弟,四处游历时被温红吸引,在追求之下,温红松了口,跟着他回了C市,答应了做他的妻子。
本以为是王子和灰姑娘的开始,却迎来了一生数不尽的苦难。
虽然付有此人没有在外留情的臭毛病,却染上了恶习——赌。
家里有四个孩子嗷嗷待哺,父亲却在外赌钱,甚至越赌越大,有时候还会叫懵懂的长子给自己送钱过来,短短半年,偌大家财就成了泡沫。
“奶奶已经看透了爷爷,却被孩子锁在原地,一生逃不出去。”
付有为了去赌,会去偷温红藏起来的钱,藏得再深也找得到。
有一回付有偷了孩子的学费钱,长子那一年就没上学。温红和付有大吵了一架,一天打几份工,只为了供四个孩子上学,到了最后,落下一身病根,住了院,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母亲病逝前,长子站在病床前,听母亲说完了最后一长串话。
她说她怨过付有,怨过自己,怨过孩子,怨过命运,可惜,她不够狠心,放得下付有,放得下自己,放不下孩子。
“放我走吧。”
温红一生吃了太多苦,走时面带微笑,四个孩子立在床前,一滴眼泪未留,之后温红的尸体在棺材中葬入地下,才惊觉已经没了母亲。
有母亲才是家,没了母亲,他们便没了来处,成了流浪的人,还能到哪里去呢?
弟弟妹妹在母亲坟前痛哭,被大哥痛斥。
“她生前什么也没有,你们现在哭什么!”倘若世间真有灵魂,母亲又是否能够真正离开?
几个孩子又懂什么,吓得眼泪直流,跪在母亲坟前,抱着大哥的腿,一直哭,一直哭,直至大哥抹了抹眼泪,带他们回了家。
长子已然记事,夜间梦回,想起母亲枯瘦的身体、死前的微笑,痛恨自己的无能,余生都无法原谅父亲。
“所以,你大伯就出了家?”
付子衿看向附近显眼的求真寺,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奶奶生前在求真寺多次许愿,希望得到解脱。”
人已死,自然没有还愿。
温红走后,付有仍旧混迹赌场,被长子付译仁冲进去一巴掌打醒,拖着跪在发妻墓前,发誓不再去赌。
承诺并不可靠,付译仁告诉他,若是再赌,他就剁了他的手。
明晃晃的长刀就在眼前,长子的手很稳,眼神凌厉,显然不是说说而已。生命胜过了欲望,付有不敢再赌,这才有了起死回生的付氏。
付译仁将弟弟妹妹带在身边,等他们都上了学,好好长大了,更加明白母亲当时的痛苦,于是剃发出家,入了求真寺,为母亲祈福。
金欢喜一阵唏嘘,再看向前方的付有,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怎么能这么坏?
于是付译文接手付氏的原因也很明了——在四个孩子里,大哥不愿从怨恨的父亲手上得到东西,两个姐姐又为了逃离父亲嫁了出去,只剩下了付译文。
说着说着,便到了墓地前,走过一个个陌生的墓碑,几人停在温红的墓前。
墓地的旁边是林子,金欢喜搓了搓手,感觉有点冷。
付译文从旁边拿来烧纸的铁桶,几个人围在一起,给温红烧纸。
火舌沿着纸钱愈演愈烈,隐隐有跳出铁桶的趋势,金欢喜感觉脸上干干的,看向付子衿,只看见她眸中跃动的火光。
火燃尽了,她眼中的火光也熄灭了。
若是温红依旧在世,她那样好的一个人,肯定会很疼子衿吧。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临走时,给温红烧了纸的付译仁对着付有冷言冷语,和弟弟妹妹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付子衿告诉金欢喜,他们一年到头只能见付译仁一回,就是给温红烧纸这一天。
温红死在了长子最爱她的那一年,把身上的枷锁托付给长子,于是长子的时间也停滞,永远困在了这一年。
那为什么付译仁要说“遗千年”呢?
回去的路上,付子衿谈起付氏最新投资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