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那日,天公不作美,下着蒙蒙细雨,雨不大,淋在人身上清清凉凉,混着沁出的滴滴汗水流下,令衣衫从浅至深。
青砖石壁,迈过这扇门,他们便离开了都城。
即使在马车上,杜清荷也能明显感受到队伍的行进速度很默契地放缓了。
她掀开帘子,对着前面骑着马淋雨的男人:“煜郎,我们等等吧。”
等有人来送他们。
若不是心存一丝侥幸,刚大病初愈的谢钦明不会无缘无故骑马领队,还要装作无意地在城门口徘徊。
这座城,这座宫殿,禁锢了他自由翱翔的双翼,也是他落叶归根的家。
陡然离去,与这里再无干系,不知回来是何时。
谢钦明扭头望向打扮得素净的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与朦胧的细雨倒是相称。
他没有回答,只是久久看了眼高台上的城墙,空无一人,内心平静如水,拉紧缰绳夹紧马腹,冒着雨幕朝南奔去。
主公已行,追随者只能跟从,大家又加快了脚步。
朱雀惊了一声:“王妃,您看。”
就在谢钦明调头远去的时候,城墙上隐约出现的人影——是靖王。
上次陛下怀疑他们,靖王挺身而出,不惜与陈相针锋相对。
杜清荷以为立太子后,两兄弟起码会小聚叙事,没想到直到离开了,他们没再见过面。
连德妃娘娘也称病闭门,不愿见客,因而也没见到。
可他们,哪里算客呢?
父母兄弟一场,血缘理不清斩不断,关系却又扑朔迷离,难以捉摸。
“莫管他,走吧。”杜清荷放下遮蔽的帘,懒得去深究里面的弯弯绕绕。
官道虽叫官道,只不过是比别的路平坦些罢了,坐得东倒西歪是常态,她只能尽力扶着车厢内的圆木。
舟车的劳顿,加上紧绷的神经,让她昏昏欲睡,忍不住闭眼休憩。
之后的路充满艰难险阻,先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必须做好魏王妃,彻彻底底成为魏地的女主人。
雨地湿滑,她再累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谢钦明怀里。
“怎么,煜郎对骑马又没兴致了?”她直起身子,睡眼惺忪,略带了些埋怨,对他方才不进马车的行为感到不满。
美人初醒,身上的衣服早已没了平日的熨帖,胸衣左右的披帛被人不怀好意扯开,露出洁白无瑕的雪肤,纯真无害的眼神,诱人一亲芳泽。
明明睡前还是一副不可亵玩的白玉兰,只是眯了半晌,变成了春日里那些孩童无心踩过的野花。
野花不起眼不高贵,远不如精心养过的家花芬芳。可若是被人或物寻觅过踪迹,花遭了觊觎,这时人才能觉出她的美来,尤其是花蕊被摧残过后,花瓣完全地张开,蜜粉完全暴露于日光下,香味溢出,惹得蜂蝶频频争抢,直到只剩下迎风强撑的花骨朵。
“告诉我,你的名字。”纵然他从宁国公夫人口中已知晓她的名姓,但他还是想听她说,听她亲口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
她的嘴越紧,他就想化作一把钳,撬开她的心,让她乖乖吐出来。
杜清荷被他扰得有些神志不清起来,一开始还能坚持,后来马车越跑越快,没有一丝力气回答他。
“你……”
谢钦明固执等待她的回答,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我是谢钦明,你呢,你是谁?”
她败下阵来:“荷娘,你喊我荷娘。”
行驶的马被狠狠勒住脖颈,车厢顿时停在原地,她整个人附在他的胸前,快要撞晕过去。
谢钦明得到答复,信守承诺停下,安抚余热未散的女人,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前面应该是遇到了点麻烦,我去处理一下。”
杜清荷巴不得他不回来,听到他的话后连连点头。
身体的激动还未能完全平息,心脏剧烈的跳动警示着她发生的事。
被赶到马车外的朱雀见王爷离开,赶忙来看自己的女主人。
一室凌乱,粉衫白玉,恰似宁国公府春日里被雨水打掉的落花,脆弱而又不甘心。
“王妃,您……”朱雀拾起地上的织物,替她披上。
杜清荷冷静下来:“我没事。”
人会被爱与恨所支配,所以至少,她在谢钦明心中已有举足轻重的分量了,不是吗?
自怨自艾只会陷入十几年前的僵局,她不必庸人自扰。她与他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行了周公礼,于情于理,他们是真夫妻。
“夫妻间的得趣罢了。”
她摸着自己空无一饰的秀发,将后背的头发撩到前面来,盖住了起伏的轮廓,试图遮掩自己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