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的遗体残骸跟其他罹难人员当天已经全都被送去火化,姜宝回到小木村的家后,只看到了一个黑色木匣骨灰盒和一张挽着黑纱的黑白遗照。
那是他进运输公司时拍的照片,姜宝没见过,模样跟现在比起来有些青涩,脸庞清瘦,不笑,头发剪得很短,发茬往上支棱着。
所有人都在哭,姜宝哭不出来。
谢英英也哭,她抱住姜宝,鼻涕都快流到姜宝身上。
“你能不能别这样。”谢英英求她:“你哭吧,哭一哭或者喊出来好不好?”
姜宝两天没怎么进食,也不说话,平静得吓人。谢英英感觉她现在像一颗冻伤的桃子,外皮是好的,里面的果肉已经烂了。
葬礼流程进行得很快,江成下葬后,姜宝返回了县城。她将炸鸡店转给瞿小婷,绸布店打算送给林素娥。
江成死了,林素娥哭到声嘶力竭,还要帮忙料理后事,整个人憔悴得像老了几岁。她知道虽然姜宝现在看起来正常,但是心里一定同她一样难过。她没要绸布店,只说先帮她招个人打理,等她哪天想要回去了,再还给她。
姜宝处理了手里的两家店,去跟纺织厂签了员工合同,从兼职转成了正式员工。原本厂里开出的条件就不错,她答应来上班后,厂里又给她分了一间宿舍。
姜宝白天上班,晚上回宿舍睡觉,除了工作上的沟通,她几乎不跟旁人说话。厂里的人担心她,但也不敢多问江成的事,生怕刺激到她。
江成就好像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姜宝回厂里上班后,谢英英依旧没离开,她住在姜宝的宿舍里,每天不停跟她说话,还把姜招财跟十块从林素娥那里接了回来。
她的目的是让姜宝分散注意力,让她重新找到精神寄托。但是她失败了,姜宝现在连自己吃饭都会忘,更不要说照顾两只小动物。
知道江成出事后,沈平安跟孟修远有来看过姜宝。想安慰开导她,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加上她表现得太正常,最后没呆多久就都离开了。
孟修远到电话局帮她们申请安装了一部电话,他经常打过来,但是接电话的都是谢英英。
不工作的时候,姜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精神游离的状态,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思维反应也很慢。
谢英英想找心理医生给她看病,但这个年代的心理咨询行业还没有发展起来。谢英英想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打电话回家,让她爸妈帮忙。
西方国家的心理学发展比国内早,也更健全,谢英英的父母早年在国外做生意结识了不少朋友,想来找一个心理咨询师要比谢英英方便。
然而在她找到心理咨询师之前,有一个人先找到了姜宝。
那是飞机失事两个月后,曾思源拄着一根拐杖,在沈平安的陪同下来看姜宝。
他像久病初愈,原来还算健朗的身体瘦成了皮包骨,走路颤颤巍巍的。
他交给姜宝一只皮箱,那是江成的。里面装着几套简单的衣物、一些身份证件和刚办下来的户口迁出证明信。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软塌发旧的婚纱。
通过曾思源,姜宝知道了江成生前最后几个小时经历的事情。
两个月前,曾思源从京市启程到海市做经济专栏报道。对接单位怕他受累,特意为他买了机票。
曾思源生活节俭,作风朴实,他的新闻多侧重国情和民生,软卧对他来说已经是比较“奢侈”的交通方式,而六十八块钱一张的飞机票可以用天价来形容。如果不是那时候他的关节炎犯了,行动不便,无法忍受长途颠簸,这才选择乘坐飞机过去。
他在机场遇到了江成,发现跟他同一班飞机。飞机客舱没有坐满,曾思源就跟江成坐到了一起。
飞行过程中,他们聊到姜宝,聊到皮箱里的那条婚纱。
江成回到临江县后,路过时光照相馆,看到橱窗里挂满了年轻夫妇的婚纱照,最中间的是自己和姜宝结婚时在县城宾馆餐厅拍下的那张照片。在照片墙的旁边,悬挂了一条白色婚纱,他认出正是姜宝穿过的那条。
婚纱已经很旧了,而且背部被裁剪开,做了后片加宽设计,拉链改成了绑带。
它曾经被许多人穿过,现在已经旧到不能再穿,但江成还是将它买了回来。
因为它承载了一对对新人的幸福喜悦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江成希望讨个吉利,把这条占满喜气的婚纱带回他们的新家。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姜宝跟他结婚时穿过的婚纱,有特别重要的纪念意义。
飞机快降落时,客舱有乘客抽烟,不慎引发火灾。机组人员紧急放下前后机舱门,然而火势凶猛,等飞机停稳,放下逃生梯,江成只来得及将曾思源推出去。
曾思源也受了严重的外伤,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曾思源悔恨交加,说在火灾中死掉的人应该是自己。
原本江成已经跑到逃生口了,可是回头看到曾思源被其他旅客挤得摔到地上,立刻折返回去救他。他把曾思源拉到身前,用力往外推。
曾思源刚从后舱门的逃生梯滚下来,客舱内瞬间爆燃。
只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