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待我好,可这种好里带着功利和所求,特别是随着我画的画,在各大画廊变成畅销品后,我姑姑开始不顾我的意愿接受市场上的定制。
我很喜欢画画,吴老师也说过,画画是一个画家的心灵寄托,只有真心去画自己喜欢画的内容,画里才会拥有灵气,一个好的画师,不能被市场价格所左右,不能为了逢迎市场的存在而去作画。
可他才离开三年不到,我就变成了一个专门为市场画画的画师,为了迎合价格,我姑姑甚至会给我接一些临摹大家之作的活。
姑姑已经熟悉了市场趋势,知道什么样的风格更容易卖上好的价钱,也知道该怎样炒作为我造势。
她接下的订单都是提前签了合约的,可能是怕我拒绝不画,也可能是她真的不懂法,那些合约上都标明,如果我不完成订单,姑姑这边就会给出订单价格超出三倍以上的赔偿。
那个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足够温暖的人,那个含辛茹苦把我教养长大的人,我哪里忍心看她赔钱,就只能不停地画。
我看着家里的房子从五十平变到了一百八十平,然后全家搬进了独栋别墅,我看着他们个个都很开心,我就觉得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周询之脸上出现了一丝苦笑,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道:“奶奶说家里的房子漏水,想要换一套住起来舒服一点的,那就换吧!就当是替我爸尽孝了。
小叔说想要做生意,需要一笔钱投资。那就投吧!那是我爸的弟弟,如果他还活着,他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就是多画点画,而我刚好喜欢画画。
我看着他们生活越来越富足,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我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找不到我最初画画的那种动力,我的画里逐渐地少了一些东西,每画一幅画,都会变得非常的艰难。
我甚至喜欢上了那些定制的临摹作品,只需要把那些流传下来的古画临摹一遍,就可以得到很高的报酬,甚至都不用自己动脑子去构图。
我就像是一个只会动笔的机器人,没有了想法,更没有了灵感,他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开始陷入了自我迷茫,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姑姑是最先发现我精神不对劲的,她以为我累了,提议让我出去写写生,换个环境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刚好有个大客户,定制了一幅尺寸巨大的山河图。
我和他们一起出了门,可我发现,我对世间的一切东西都好像失去了兴趣,我的眼睛里除了笔和墨,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兴高采烈地陪着我,甚至还在我面前讨论,这幅山河图完工之后,能够收到多少钱款。
我运气非常的不好,刚看上了一处大河的景致,还没来得及动笔,就遇上了洪流。
我原本是可以逃脱的,可我听见那轰隆的声音,看着那如同万马奔腾向我冲来的洪水,我觉得我沉寂的灵魂有了松动,我又舍不得走了,我甚至想靠它更近一些,观察得更仔细一些。
这可比坐在平静无波的河边写生画画要有意思多了,我或许要的就是这种轰轰烈烈的感觉,这种能够震撼我灵魂的画面。
不过片刻的犹豫,我就被裹进了洪水里,在惊涛巨浪沉浮之中,我好像看到了周家人的惊慌失措,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人已经到了四五十公里的下游,我是被一个捞涨水鱼的渔民救起来的,除了左腿骨折以外,身上的其它损伤基本上不成气候。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没办法发声说话,我甚至庆幸我变成了哑巴,因为这样就不用回答那些好奇的问题,比如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村子有些偏僻,甚至连公路都没有硬化,但村医的医术却不错,我被留在了村医家养腿,他家里有很多老医书,因为保存得不是很好,出现了好多破损,我便主动提出帮他抄医书来抵医药费,他也同意了。
养腿的那段日子,我虽然残着哑着,但我却过得很开心,没有画不完的画。抄书抄累了,还可以坐在院子里,看村里的小孩打闹嬉戏,看日出日落,看村民们在田间地头忙活,看渔船在河上往来。
我发现,我心里又有画了,但我不敢动笔,我只能在心里描画,一幅幅山水田园,一幅幅渔歌唱晚,一幅幅顽童下学归家图,就这样在我脑海里成型,我把他们存放在我脑子里的某个角落,因为只有这样,它们才不会被送到市场上去估价,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拥有灵气。”
说到这里,周询之的声音也跟着放轻松了不少,很显然,他很是怀念那一段养伤的时光。
“养好了腿,离开了那个小渔村,我准备先回上海,给家里人报个平安,我从小到大,除了会读书,会画画,基本上没有其他技能,更别说赚钱了。
我在一个废品收购站里,给那里的老板写了一个废品收购价格表,换了一张旧地图,我照着地图上面的标识一路向上海方向乞讨。
我以为他们会很想我,会竭尽全力去援救我,会四处找我。可我却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我自己的讣告,在那一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