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沈星遥的银囊翻倒在地,从中滚出一只从未见过的,木塞紧塞的瓷瓶,便即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对她问道:“这是什么?” “那个?”沈星遥挽起发髻,随意看了一眼,道,“好像是石灰粉。” “从哪来的?”凌无非闻言一愣。 石灰粉与媚药,都是这江湖之中最为不齿的下九流招数,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沈星遥身上,着实令他惊讶不已。 “不就是叶惊寒塞给我的,”沈星遥不以为意,“上回在云台山,我被灌了七日醉,他担心我没有自保之力,就给了这个。” “叶惊寒?他居然也会用这东西?”凌无非瞪大双眼,“那我从前还真高看他了。” “他说他没用过,”沈星遥一心绾发,全然未察觉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我也觉得这东西太下流,没打算用啊。” “那你为何没把它扔了?”凌无非道。 “石灰遇水则滚,万一能有其他用处呢?”沈星遥道。 凌无非不自觉捏紧了那只瓶子,然而想到身下便是热水,便又松了力道,对她说道:“星遥,你以后能不能离这人远点?” “都是他找上我,我才不稀罕同他扯上什么关系。”沈星遥将黄梨木簪别入发间,又摸了摸盘好的发髻,这才回头望他,见他沉着脸色,不由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无非放下瓷瓶,淡淡道,“只是觉得他每回出现,都没什么好事。” “那同我有何关系?”沈星遥心中不悦,扬手往他身上泼了一抔水,道,“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凌无非胸中憋着的那股气忽然便涌了上来,冲她问道,“每回我不在你身边,他都能招惹上你,不是令你受伤便是中毒,让你离他远些,我有什么错?”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没事找事?”沈星遥当即来了脾气,只觉同他靠得近了都嫌晦气,当即起身翻出桶外,扯过中单披上便走。 凌无非见状,连忙起身,连衣裳都来不及拿,便一把将她拦住,扳回身子,闭目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直视她双目,恳切说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莫名其妙。”沈星遥别过脸,双手捏紧衣襟,挡在胸前,赌气说道。 “我只是……”凌无非踟躇片刻,方道,“太久没能见到你,想得太多,能做的却很少……看你伤成这样,却无力弥补,实在是……”一时之间,他直觉心乱如麻,只得颓然回过身去,拿起衣裳披上。 沈星遥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转身便要走开,却在这时,被他从身后环拥入怀。 “你还有话说?”沈星遥问道。 凌无非不言,只是低头轻吻她耳侧,鼻息微微发颤。沈星遥顿了顿,眸光黯淡了几分,却在突然间回转身去,搂过他脖颈,吻上他的唇。凌无非一时错愕,却又很快沦陷在了这带着似有若无幽香的吻里。 窗外的银杏树上,两只百灵鸟仍在嬉闹,房中帐摇衾动,淡香随风散逸,融进一片旖旎。黄梨木簪自少女鬓间滑落,顺着床沿落下,滑至柔软的衣褶间。 连日以来,二人沿途经历的每个夜晚,凡遇上五行煞在夜里发作,凌无非往往都是彻夜不眠,守在她身旁陪伴。如今解了此煞,他心头大石卸下,这一路积攒的疲惫也都一齐涌了上来,一番缱绻后,很快便睡了过去,直至翌日隅中,方幽幽转醒,下意识摸向身旁,却只碰到冰冷的床板。 凌无非蓦地清醒,登即坐起身来,扫视一番屋内,非但不见沈星遥,连玉尘等等她随身携带之物,通通都不见了踪影。他立觉不妙,连忙下榻拾起落在地上的衣物,掸去灰尘,一面套上衣袖,一面四下查看,却见桌上摆着一只空盘,一旁是用花生拼出的四个大字“沂州雨夜”。 瞧见这几个字,凌无非顿觉眼前一黑,然而检查一番,却发现了令他更为头疼的事——他的随身银囊与佩剑啸月,也不见了踪迹。发现这一切后,他只觉得下一刻便要背过气去,当即扶额站稳,仔细回想起昨夜之事,这才惊觉,昨夜那悱恻缠绵,极尽缱绻,不过就是为了今早这场“报复”,让他也尝一回上次在沂州一夜浓情过后,被独自抛下的滋味。 他自负聪明,却不想竟也着了这最简单不过的美人计,直叫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