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静夜,婆娑树影随风摇晃,豁开疏松的缺口,泻下月的银光,如裂瓶迸溅出的水浆,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洒得到处都是。 沈星遥等四人已在树下坐了许久,时不时瞟一眼躺在草地上的少女。 好几个时辰过去,这厮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忆游扭头,冷眼瞥了那少女许久,忽然拿过沈星遥的佩刀,拔出刀鞘,走至那厮身前,提刀直指她心口,便要刺将下去。 “啊!”少女尖叫一声睁眼,眸底透出惊恐之色。 凌无非似早已看破她是装晕,瞧见此举,只是嗤笑一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打哪来的?”温忆游面无表情挪开玉尘,看着她坐起身来。 “蓬莱山外呗。”少女冷哼一声,别过脸道。 “叫什么?”温忆游继续问道。 “言兰。”少女口气淡漠。 “干什么的?”温忆游又道。 “还能干什么?”言兰嗤笑道,“干我们这行的,瞧见有富贵之相的主儿,怎么可能放过?” “哪行?” “坑蒙拐骗,烧杀抢掠。”言兰嗤笑一声,别过脸道,“要杀要剐随你们,反正财没劫着,要命也就一条,想要就拿去。” 温忆游目光冷冷从她身上扫过,还刀入鞘,正待转身坐回原位,却见凌无非走了过来,俯身点上言兰右腕太渊。 言兰惊惧睁大双眼。 太渊气滞,百脉皆伤,淤阻过久,多半要成残废。 “名门正派子弟,也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言兰咬牙切齿,盯住他眸子,道。 “你看我现在的处境,哪里还像个正派子弟?”凌无非唇角微挑,笑中隐隐勾起一抹邪气。 言兰咬牙不语,却见他已漠然背过身去。 “我就是个探路的,你们杀了我也没用!”言兰冲他背影喊道。 “是谁派你来的?”沈星遥扭头朝她望来。 “是我师父,”言兰嗤笑,眼底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媚色,当中隐含杀意,“她为什么人办事我不知道,但你们注定要死,此间一切,不可容留,真以为靠着这点轻狂血性,便能改天换地不成?” “薛良玉?”凌无非眉心微动,微微侧首,余光掠过她身上,“他想干什么?” 言兰嗤笑,朝他脚下啐了一口。 “看来总有一日要面对这些。”沈星遥缓缓站起身,道。 凌无非不言,眸光倏地一动,眼底透出一丝令人胆寒的冷光,旋即反手拔剑,直取言兰咽喉。 这一招,迅疾无比,言兰甚至没来得及呼喊出声,便已向后倒下。 除了眼底无边的惶恐惊惧,以及喉心多出的血点,没有任何变化。 温忆游波澜不惊。 陆靖玄的神情,却多了几分复杂。 “该来的总会来。他们少个帮手,我们的处境,便更安全几分。”凌无非言罢,径自将啸月宝剑丢在地上,大步走开。 皎月如霜,冷冷清清。 分明是夏夜,怎的如此冰凉? 凌无非走进林间,背靠一棵老树,颓然坐下,手背扶在额前,眼睑轻阖,愈觉倦怠。 这遭浮沉,他已厌憎不已,曾经不染血腥的双手,已是一片淋漓。 到底是从何时起,他已逐渐迷失本心,不复至情至性,愈加剑走偏锋,沉沦在这混沌浊世的泥沙里?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来到他眼前,又悄然停下。 凌无非缓缓挪开手,睁眼抬头望去。 是沈星遥。 夏树繁茂,被夜的暗与月的光勾勒出挺拔坚毅的轮廓。她身披月色而来,踏着一地银霜。月影、草色交融,光华流转。像是从月里走出的仙子,来渡他远离凡尘。 凌无非望着她,露出会心的笑。 “你我皆是被这世道推着走到这一步,既已笃定心意,又何必迷惘?”沈星遥直视他双目,认真说道。 “于你是被迫,于我则是注定。”凌无非想起陆靖玄说过的话,摇头笑道,“即便没有你,我也注定要背负这一切。” “但如今我在你身边。”沈星遥道,“我会陪着你。你替我挡下的风雨,我也能扛。” 凌无非闻言,笑容越发欣慰,一如初见时那般,如清风明月,和煦而温暖。 他静静望着她。 她的眼里,有雾雨山川,绿柳红花,比青天广阔,比盛世锦绣。 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