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鸟雀站在南由古道旁边的一株古老的枯树上,用短小的喙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时不时抬头警惕的望向身下的山道。从树根底下,忽然传来了大地的颤抖。
忽然间,一大群在稻田中寻找遗落谷料的麻雀被惊起,如同黑色的云朵升空而去,以一个勉强完整队形飞向远处。夹在稻田之中的古道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一支军队携带浓重杀伐之气自西席卷而来,他们身着黑色战甲,如滚滚的浪潮一般,穿过山道,向东方的岐州南由县而去。
又行军一个多时辰,几名骑士自东方向这支军队迎面而来,他们远远的勒住了战马,马儿哀哀地嘶鸣一声,停了下来,然后让过前行的大军,向“隋”字黑色战旗缓缓行来。为首之人向勒马徐行的杨集行礼道:“卑职杨善会见过大总管。”
朝廷为了确保地方安全,对地方军采取了严格的限制,原则上是州兵不出本州,若是到了战时,则要朝廷开出通行的命令,地方官员只有看到了朝廷之令,才让过境士兵入境。杨集这支军队在凉州十多个州自然是畅通无阻。然而西边的渭州、脚下的泰州、东方的岐州却不属于凉州,也就是说,如果杨集没有通行命令,这三个州的官员是可以拦截杨集的军队的。
而杨集只有太子杨广的书信,并没有正式文书,如果他只带亲王规定的侍卫数目,自然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可是他除了侍卫,还带了一万名没有通行令的凉州军,所以他过境之前,先派地位最高杨善会先去与地方官员交涉,好在渭州刺史崔师和杨集有过短暂的合作,并且军队只在渭州走一小段,再加上杨坚病危,崔师故而也没有为难他们。至于秦州,前任刺史元善被处死以后,新任刺史乃是杨达长子杨缄,自然也给杨集提供了便利。
将要踏入的岐州,前任刺史是李渊,可是他平调延州之后,空出来的刺史之位便由太仆少卿屈突通担任。
屈突通以前的是甘州总管、陇右群牧使,他在杨集入职之初来了一个下马威,非但没有配合突袭伊吾之战,反而在军事上多番刁难,杨集恼火万状,安排时任凉州司马的张须陀强势的夺了他的兵权,而在隋朝与突厥汗国的战争中,张须陀等人知道他没有丝毫实战经验,怕他误了军国大事,便没有给予他参战的机会,于是凉州总管府上下便与屈突通结下了梁子。
杨集固然是知道屈突通有统帅之才,史上也有不小的成就,可是他作为凉州军政之首,一切都得以大局为重,如果他这个大总管支持屈突通,那么张须陀、阴世师、杨善会、韦云起、虞世南、王琮、萧瑀等人心中就算没有什么不爽,但是在以后的相处过程中,定然也是矛盾重重,没事也搞出事来,更何况当时事情繁杂、任务繁重,杨集又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人,“放弃”一大堆相帅之才呢?
再加上杨集自己也十分不爽屈突通,于是他为了凉州总管府的团结着想,也为了自己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走了杨坚的关系,将屈突通给弄走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屈突通竟然混成了岐州刺史,杨集现在不但要进入他管辖的岐州,而且仁寿宫就在岐州的岐山县,如果他“公事公办”,杨集还真没办法将这一万凉州军带到仁寿宫。
杨集见杨善会脸色难看,皱眉问道:“与屈突通交涉得如何了?莫非他不允大军通行?”
杨善会黑着脸道:“那混蛋死活不让过!”
“难道说是归还京城军队也不行?”杨集当初为了胜利歼灭洮州境内的党项,便从关中借了一万精兵助战,如今已经功德圆满,自然要将此军归还朝廷的。
而杨广为了防止关中有变,便让杨集打着“归还军队”的旗号,以鱼目混珠的方式带凉州军过来,毕竟比起鱼龙混杂、将领尽是世家门阀子弟的京城之军,地方军更加干净一些,这种军队在关键时刻也比京城的军队更加可靠。
但是屈突通现在“公事公办”,不让这一万大军入境,若是杨集在杨坚病危期间强行通过,就犯下了涛天大罪,搞不好就会落下一个谋反之罪。
“不行的!”杨善会摇了摇头:“这办法对崔师、杨缄有用,他俩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可屈突通这个混蛋,却死活不让,还说圣人病重期间,朝廷不允许地方军入境。”
他看了杨集一眼,苦笑道:“大总管,屈突通那个混蛋用圣人病重这个理由来为难我们,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他现在巴不得我们闯入岐州,然后利用朝廷的军规和律法来弄死我们。”
“这是阳谋,我们根本拿他没办法!”杨集心中也很无奈,他再胆大,也不敢冒着谋反的罪名强闯岐州啊。杨广或许相信他、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是如果满朝文武人人喊杀,杨广说不定也只能舍车保帅,上演一幕“挥泪斩杨集”,毕竟他杨集当初为了凉州大局,也是这么轰走屈突通的。
“大总管,现在怎么办?”旁边的张须陀满脸无奈的问道。
杨集望着遥遥在望、旌旗招展的岐州安夷关,想了想道:“大军择地驻扎,我先带亲兵前去仁寿宫,请来圣人之令,再让大军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