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桌沿撞在他的膝盖上。他立刻站起来,一只手重重地按住桌面,自己顺势弯下腰,附身盯着罗嘉扬。 “手放开。”他说。罗嘉扬慢慢把推动茶几的双手抽了回去。“很好,我们继续。” 他坐回原位,漫不经心地掰起自己的指头。“按照你父母的意思,”他把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他们觉得你的年纪够大了,不该整天在家里——”他踢了踢桌子,几个空啤酒罐倒了下来,“——吃喝玩乐了。所以,他们想让我来劝劝你,给你找份正经的差事。” “这关你什么事?” “这关我什么事呢?”罗彬瀚也问自己,然后他亲热地回答了,“因为,嘉扬,我们是一家人。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罗嘉扬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罗彬瀚看到他的双臂在轻微战栗。 “这里头的意思就是,”他以长兄的语调继续解答,“你父母的工厂为我父亲的企业供货,他的企业就是你父母最大的客户,我想占六成以上的交易额吧。并且,利润比其他的销售渠道高出一成半。这是因为在三十多年以前,当一群人拿着铁棍敲烂你爸的房门,向他打听他大哥的去向时,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后院里躲着的人。于是,他们从此就被绑在一起了。于是,我们从此就被绑在一起了。你,我,我们都得仰赖自己怨恨的人而活,我们还要接着怨恨自己被绑上的人,这就是你投胎时选中的家庭生活,你天命注定的骨肉至亲。所以,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能他妈的让我们彼此都省点事吗?” 他等了十秒。“还有什么问题?”他温和地问,又继续等了十秒,“看来没有了。” 罗嘉扬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罗彬瀚面色愉快地伸手把它拿过来,看见壁纸是个咬着匕首,浑身血淋淋的小丑。“花里胡哨。”他说,用罗嘉扬的生日解锁了屏幕,打开日历程序,在下个星期三设了十个带地址信息的闹钟提醒。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把手机丢到主人两腿之间,“要么你以后就一个人住到别墅那边去——我是说西郊湖边的那些房子,那里的晚上够清净,你抬起头还能看得见星星呢!不过,要是没有车,你去超市买包盐可能得花半个小时,你的邻居全是退休的老头老太。你也用不着担心活不下去,我会雇几个帮佣的人来伺候你。当然,我会找男的。我看这活儿是要把子力气,照顾过老人的男护工通常力气都不小。你看怎么样?” “不。”罗嘉扬说。 这个答案完全不出预料。罗彬瀚知道这个人需要什么,他过不了办公室那种体面而略带虚伪的生活,也过不了只能与思想为伴的独居生活。罗嘉扬需要的是冲突,是和人无止境地倾轧和斗争,他这辈子也无法学会和人平等交往,或至少假装平等地和别人说话,旁人倘若不对他加以压制,他就一定要反踩在他人头上。 如此不能容人的个性究竟是如何在一个资源充沛的家庭中产生,罗彬瀚没有研究明白。他倾向于这是天性。可当他的叔婶含泪说养了个白眼狼时,罗嘉扬有时也露出一种超越了冷酷的近乎癫狂的憎恨,大吼大叫着咒骂他的父母从未关心过他。关心同样是个相当宽泛的词。有一些时刻罗彬瀚也有种冲动要问问罗嘉扬: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关心?难不成是灵魂上的?因为这种可能性确然存在,并且无望解决,他容忍罗嘉扬这样一个人到今天。 “第二个办法,”他很快地说,“我给你找个活儿干。不过我不会再把你交给别人了,否则就是在跟人结仇。我让你来给我当司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这件事我已经和南明光说过了,但流程还是得走。所以,下个星期三,当你的最后一个闹铃响起时,也就是说中午十一点以前,我要看到你出现在人事部,带着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我说清楚了吗?” 罗嘉扬的脑袋仍然低着,眼睛却斜上来盯着他。罗彬瀚耐心地问了三遍,直到他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这件事仿佛终于结束了,他正要起身离开这个地方,罗嘉扬却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憎恶。 “我要是不去呢?”他说,“我他妈凭什么听你的?” 罗彬瀚感到一丝轻微的厌烦。他又坐回了原位,平静地说:“因为,就和上次你这样问我时的结果一样,如果你再把人丢进河里,再让缺钱的人向你下跪,我就会往死里打你。我知道怎样打得你死去活来,去医院却只能判定为轻伤。上一次你拿水果刀割伤了我的胳膊;而这一次,我保证,受伤的只有你,你可以在床上渡过你郊区别墅生活的第一周。” 有一个瞬间,罗嘉扬的视线落到了茶几上,逡巡于打火机和玻璃啤酒瓶之间。罗彬瀚面无表情地等着,直到罗嘉扬又重新回望他。“我可以告诉别人,”他冷笑着说,“我父母要是知道你动手打我呢?”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我可以给他们看伤口。” “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