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
“他不过只是在尽忠职守,就像你的儿子一样。”掌印者如此说道。
在说话时,他仍然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延绵不断的灰白色海洋环绕着他,甚至让那头银发看上去再无特别之处。数秒钟后,他方才抬起头看向雄狮。
“这件事中的两方都没有错,你的子嗣做了他该做的,我的仆人也同样如此。”
哈依德沉默地聆听这件秘辛,浑身僵硬。雄狮同样如此,只是呼吸安静得好像并不存在。
“斯普尔在任一百六十一年,他在任时,从未有任何一个官员或贵族绕过当天的行程表与我会面。他们的所谓礼物也同样如此,从未被小心翼翼地摆上我的办公桌。”
“因此,如果斯普尔现在仍然活着,你们今日不可能见到我——”掌印者扬起手中文件。“——除非我结束我的工作。”
哈依德不安地咽下一口唾沫,听见雄狮低声开口:“可敬的人。”
“但他死了。”
“别这样说。”
“为何?这是个事实,莱昂。他因他的品德而受人尊敬,这也是为何他会死。在我再次上任并宣誓成为掌印者的那天晚上,他便被一群早有预谋的人暗杀了。”
“他的接任者在他失去生命体征的二十一秒以后就踏着他的尸体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并带着微笑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
在哈依德希望自己并不存在于这里的想法中,雄狮叹了口气。
“是伱做的。”他说。
“是我。”掌印者微微颔首。
“为什么?”
“因为斯普尔必须死。”马卡多说。“掌印者的重生是帝国权力更替的一个重要节点,整个重生要持续整整一个月,并结束于帝皇升天节”
“而斯普尔太正直了,他正直到就连他的敌人们也钦佩他。所以,如果他不死,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虫豸就不会行动。”
“他必须死,这样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合适的理由将所有蠢货一并烧死。”
雄狮终于忍不住紧皱双眉,在哈依德听来,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几近于咆哮。
“你完全可以——”
“——是的,我可以,但我没有时间去一个接着一个地查出他们的名字,然后逐一验证清白。我也不想让那些有能力和才干的人将他们的生命浪费在这件可悲的事情上。”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像寿命一样,终会耗尽。他们应当将自己的人生用在那些更好的事情上,而非变成我的密探,在猜忌、怀疑和危险中度过一生。”
马卡多抬起手,将那张文件递给一个飘荡过来的伺服颅骨,语气仍然平静。
“因此,斯普尔死了,而新的掌印者坐享其成,得到了一个清洗过后也还能运作的官僚系统,里面只剩下忠诚者与有底线和能力的恶人”
雄狮不答。
“这是个无尽的轮回。”
马卡多缓缓走向他们。
“我每重生一次,这件事便发生一次,从无例外。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个可以改变世界,得到一切的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非常特别,能够掌握前人所不能拥有的东西。”
“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平庸,又或许是意识到了,但不愿接受。一直活在清醒带来的痛苦中会让人发疯的,莱昂”
话音落下,他停下脚步。此时此刻,他离雄狮与哈依德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哈依德从未想过这件事,但是,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了。它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使其麻木。震惊甚至尚未来得及涌起,便已经彻底消散。
他转过头,以前所未有的不敬仰头直视雄狮,想要得到离开的许可——他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对话很可能不适合由他这样的人聆听。
但雄狮没有这样做。
哈依德从他脸上看见痛苦,漫长的十几秒后,他听见雄狮满怀悲伤地叹息。
“何至于此,马卡多?”
“必要的牺牲而已。”掌印者平静地说,随后转向哈依德。
他的凝视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蕴含在内,哈依德无法自制地感到颤栗直到他再次听见他的声音。
“我想你并不需要我的道歉,下士,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歉意。哪怕是我这样做,你也会将其视作一种侮辱。”
绷紧了身体,哈依德低声回答:“是的,大人。”
“可是,难道你不感到好奇,为何偏偏是你?”
他的问题直指人心,哈依德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只能顺着他给出的方向沉默地思考下去。归根结底,掌印者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说出他的心声,因此,他才无法拒绝。
——为什么偏偏是我?哈依德扪心自问。
瀑布逆流,陨石倒悬,货真价实的二十年不带丝毫怜悯地轰入他的内心,进而诞生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由两种声音共同说出,一种满怀不解与愤怒,另一种却截然不同,甚至隐有自豪。
一个在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一切?
另一个也在问:为什么是我?我有何特别之处足以承此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