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柳程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是吧?
这才刚跟海外异族搭上线,联手走私通商,转头本官的九族就要完犊子了?
海外异族一个个都是死衰鬼不成?
他们被处于扒皮之刑不要紧,本官被他们连累死了啊!
海外异族害苦了我、害苦了我啊!
转念一想,他顿时跪倒在地,捂着心口,泪流满脸地懊悔大叫:“家主!”
“孩儿有错,孩儿铸下大错了!”
“孩儿对不住咱们东南柳家了啊!”
“吾……”
可还没等他嚎完,耿瑄想也不想,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怒骂道:“叫叫叫,叫你个爹卵子啊!”
“如今知道悔恨了,早干啥去了?”
“走!”
“本将带你亲眼去见证你东南柳家的覆灭!”
说罢,翻身上马之余,把柳程衣领一拎,便压在马背之上,随着徐辉祖率领兵马一路赶往东南柳家大宅。
此时此刻,柳家大宅的主厢房之内,柳家家主柳太公,正坐于床榻,翻开一本本账目,喃喃地道:“今夜,又出一条商船……”
“看来,我东南柳家自宋末而兴,历经元廷,如今还可再延续两百年荣光而长盛不倒啊!”
“等老夫百年之后,也有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闻言,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
奉承道:“老爷把柳家发扬光大,功高盖世,老奴敬佩也!”
“纵是老爷百年,往后宗族祭祀,老爷也可领子孙头香之供奉啊!”
“说不准,老爷还可得儿孙立生祠祭拜呢?”
柳太公呵呵一笑,道:“老夫中兴柳家,纵是立生祠,那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朝廷?”
“哼,东南士族盘根错节,朝廷岂敢有异议?”
说罢,主仆二人对视一笑,惧是桀骜极了。
何为宗族?
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东南士族跟江南士族存有异曲同工,在地方上权柄极大!
这帮士族,以宗族乡情为纽带,你娶我女儿,我孙女嫁你侄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进退以抗朝廷之统治!
等东南士族起势,便供养子孙读书,强者高中进士,入朝当官而护宗族,弱者中了秀才举人,便借士子官凭,骂天骂地骂朝廷,控制东南之舆论!
族中再不济者,则暗中经商,施行土地兼并,搜刮民脂民膏!
倘若地方官府敢管,削夺他们的利益,轻则联手上奏弹劾,重则煽动地方,一窝蜂的冲击官府衙门,损害朝廷天威!
忠国善待万民方为英雄,贪图门户私计则为国之蛀虫!
然,忠国者少有,只为门户私计者辈出!
而这,便是
古代宗族之害!
此时此刻,管家眼看柳太公正在兴头,忍不住问道:“老爷,等银子回来,咱们还是老样子,埋在地下?”
柳太公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地道:“不然呢?”
“便宜了谁,也不可便宜了朝廷!”
“听说当今的太孙殿下,刚一辅政治世,便推行摊丁入亩之策,这不是坏天下士绅之根基?”
“他敢得罪天下士绅,难道还想指望老夫给他好脸色?”
“等天下士绅之怨到了极点,咱们便联同宗族中在朝堂的御史,弹劾他与民争利,甚至鼓动东南的读书人,罢考科举!”
“到时候,老夫看他的太孙大位还坐不坐得稳?”
“他是朱元璋的嫡长孙不假,可真把自己当成第二个朱元璋了?”
闻言,管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谄媚地道:“老爷英明!”
柳太公摆了摆手,笑道:“老夫之谋,小道尔!”
“要说跟朝廷作对,还得是江南士族!”
“可惜,咱们东南士族,还是比不过江南士族在朝中的权柄大啊!”
“柳程可是回府了?”
管家摇了摇头,说道:“三少爷还不曾回府,想来,正跟市舶司的袁大人聊得正欢吧……”
柳太公把手中账本往桌上一丢,淡淡地道:“随他去吧,反正东南是咱们的天,
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时辰不早,老夫该就寝了!”
也就在这时,两个美婢从床榻上微微起身,恭谨地道:“老爷,床暖好了……”
管家不敢怠慢,连忙伺候柳太公更衣之后,便把他扶上床榻、躺上枕头,而两个美婢则是躺在柳太公对面,轻车熟路把他的脚放在自己心窝口,用于暖脚。
柳太公躺在枕头,脸上露出一副舒爽表情,悠哉悠哉地道:“朱元璋这个乞丐当了天子又如何?”
“老夫身在东南,乃二皇帝也!”
“老夫……”
可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吵闹之声,一个中年男人推开房门,脱口便惊慌叫道:“爹!”
“不好,大事不好了!”
“朝廷派兵马把咱们柳家围了!”
柳太公眉头微微皱起,丝毫不慌,淡淡地道:“朝廷吃饱了撑的,敢扰我柳家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