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潘妮的呼吸逐渐从激烈归于平静,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之前的激动渐渐消失,酒精重新抓住了她的神经。就像一个普通的醉酒之人一样,眼神焦点不定,整个人蔫蔫地蜷缩在马车后排座位的角落里。
她的眼神虽然飘忽,但大多数时间还是用力地瞪着对面座位上,沉默不语的铁灰色巨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只有车轱辘碾在石板路上的嘎吱声,空气中隐约飘荡着红酒和柑橘香水的味道。
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被瞪得发毛的警官:“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回答他的是轻蔑地一哼,栗发女人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沙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喝醉酒后会很麻烦,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艾潘妮猛地转过头,柳眉倒竖怒目而向,语气也冲得不行:“少来管我!我怎样跟你有关系吗?反正我曾经是个罪犯,是你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无论你以前是什么人!”
沙威的声音忽然提高,带上了一层沙哑的音色:“无论以前是罪犯,还是圣人,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艾潘妮琥珀色的眼睛闪烁了几下,流露出某种痛苦的神色:“……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高大的督查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整个人似乎瞬间垮了下来:“是的,我知道你很难轻易原谅我,但在这方面,我已经得到足够多教训了。你觉得这么多年时间,我是轻松愉快地度过的吗?”
沙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薄嘴唇颤抖着吐出压抑缓慢的话语:“我的每一天都在后悔,那两天的回忆在我所有的噩梦里反复重现,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以前是多么愚蠢。”
“你知道吗……曾经只差一点点,我就再没有见你的机会了。”
这话让艾潘妮的神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瞳孔微微变大,紧盯着前排座位上的男人,只见他低着头,胳膊肘支撑着大腿上,双手握成一个拳头,声音变得十分沉重:“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就在那时候,我在很神奇的状态下,遇见了……一位圣人。他为我赎罪,接受我的忏悔,为我指明道路。”
“那位圣徒让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任何人都能爱人,以及被爱。我爱的是你,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否曾经犯过罪,我都爱你,就像你那时真诚地爱我一样。”
沙威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下定决心吐出最艰难的话语一般:“甚至即使你不再爱我,我也还是爱你。如果你现在爱的是那个叫马吕斯的,我可以放开手成全你们,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我没有!”艾潘妮急切地坐直身体,想要辩解:“我跟他之间啥都没有……”
督查的鬓角已经染上了些许灰白,随着他的苦笑更显苍老,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小指上的金戒指:“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从未想过要娶除了你以外的女人。这戒指就是誓言的证明——它就是你当年留下的婚戒,改了尺寸做成的。”
艾潘妮琥珀色的眼睛睁大,呼吸略有急促,可能是酒精让她说话还是有点结巴:“我……我以、以为你是不想……不愿结婚……”
左手小指上的戒指,标志着独身和不婚主义宣言。艾潘妮早在去年圣诞节时,一眼就看见了沙威手上的戒指,认为他不再想要结婚,也确实感到过相当程度的失落。然而现在……
“我只是不想和别人结婚而已,我要娶的妻子只有你一人。不过说到底,这其实是你的东西,理应归还。但之前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自私地觉得我还有希望。”
沙威把戒指摘下,放在手心里递艾潘妮面前,话语里充满悲哀:“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再需要我,那么就请收回它,我绝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栗发女人的眉毛皴成一团,眼皮垂下看着地面,神情复杂而伤感,几次心跳之后她抬起手伸向对方,却并没有拿取手心里的东西,而是扶着粗大的手指蜷起来,把戒指牢牢握在掌心,然后盖在对方的手上。
“请留着吧。”艾潘妮低声细语地说着,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抓住她自己的领口:“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但将来你应该还能用到它。”
大手握成拳头,被纤细的小手紧紧覆住,二者在空中都微微颤抖着,伴随着两个粗重而不规则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在此,唯有马车行进时的隆隆杂音,提醒着他们还在路上。
栗发女人嚅嗫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沙威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带了一点哽咽:“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你最亲密的朋友托我转告你:你欠她的债早已还清,请你不要再自责了。”
艾潘妮如同被冻结在座位上,刚刚她听到了什么?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吗?她当然能理解沙威指的是谁,但这可能吗?
按正常理智而论,她不应该相信这种奇怪的传话,可她似乎能在脑海中听到某个温柔的声音,重复着沙威督查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