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澜之对沈逸之恶劣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明知道俞婉儿几日前被打的险些毁了容,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面纱一摘,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张斑驳可怕的脸。
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今日便是她能够苟活,可在被人看到了那张可怕的脸之后,她恐怕也没有勇气再见人了。
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爱她的人,那看似深情、为了维护她而欺下瞒上,不惜偷偷将人养在外时恩爱几载,又在外室的身份揭露之后屡次为了她而顶撞冷澜之的人,如今竟是为了他自己,毫不犹豫地撕下了俞婉儿脸上的面纱。
也不知俞婉儿作何感想。
俞婉儿……
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逸之:“相公,你?”
沈逸之自然是不可能回答她的疑问的。
越看这荒唐的闹剧,冷澜之对沈逸之便越是厌恶。
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冷澜之摆了摆手,命人将沈逸之拖了下去。
“拖到闹市口,砍了吧。”
“呜呜呜……”沈逸之剧烈挣扎着,口中不住呜咽,显然是想要说什么。
奈何,下巴脱臼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被动地随着两个家丁朝着闹市口而去。
当街砍驸马。
莫说是盛国简短的历史上,便是纵观整个九州大陆上千年,也没有出过这样的新鲜事儿。
民众们顿时沸腾了。
眼看距离行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不少百姓都兴冲冲地跑回了家,想要将家里的人拉出来一起看热闹。
不多时,闹市口就围满了等待看行刑的百姓,数量足有几千之多,将菜市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湛本想去监斩,但眼角余光瞥见女子苍白的面容,他最终没有去。
冷澜之也没有去。
事情交给锦邢司,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现在只是觉得有点累。
她以为大仇得报之后,她会很开心。
岂料,并没有。
她只是觉得很空虚,很茫然。
她前世简短的人生里的后十几年,完全被困在了后宅之中。
先是被赵氏和沈临安轮番搅和的心力交瘁,待到她的利用价值差不多被榨取干之后,她便被毒药给毒疯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知道了这段婚姻的真相,知道了自己疯癫的真相,自此便一直活在仇恨里。
重生以来的这些时日,她每日都殚精竭虑,生怕沈逸之真的算无遗策,一点儿把柄都不留。
在派人去寻找证据的时候,她时而焦躁不安,担心那些证据早已被沈逸之彻底毁掉;时而又心存侥幸,觉得沈逸之毕竟也是个人,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幸存者呢?
被如此反复地折磨了这么久,她的心里早已经生了病。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她心里的大石头消失了。
可被那巨石压迫过所留下的痕迹,却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
她忍不住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公主?”玉石般的好听声音在耳边响起。
冷澜之被拉回了一丝神志,下意识扭头看去。
她的眼神十分孔洞,脊梁却挺得笔直,时刻维持着皇家的风范,不肯让人看到一丝软弱与疲惫。
顾湛在心中轻叹:“公主,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便都好了。”
冷澜之盯着那双形状完美的桃花唇,只见它一张一合,出口的不是如同恶鬼一般夺人性命的厉言厉语,而是温柔如春风一般的安慰。
她忍不住想起,儿时她生病的时候,母后也是这般温言细语地安慰着她,说——母后的娇娇儿,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娇娇儿……
谁还不是娇儿了呢?
冷澜之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下一瞬便人事不知了。
意识的最后一瞬,她仿佛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冷香。
顾湛看着突然晕倒过去的女子,面色大变。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此时难得慌乱。
他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顾不得声誉不声誉,将人拦腰抱起,大踏步进了公主府:“传御医!”
冷澜之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帷幔。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险些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被渣男算计致死,死后也要被渣男踩着尸骨上位,成就深情的名声。
忽然,她闻到了萦绕在鼻尖的熟悉冷香,头脑这才恢复清明。
她真的重生了。
也是真的把沈逸之按死在了耻辱柱和谋害皇族、草菅人命的罪名上。
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踩着她的权势和名声上位,也无法再来碍她的眼。
不是梦。
流纱一直守在屋中,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查看:“谢天谢地,公主您终于醒了!”
容颜清秀的少女此时眼睛通红,看得出来她很担心。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流纱满眼心疼:“奴婢只是……替公主感到不值。御医刚才把过脉了,说您忧思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