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紧抿着唇,她美丽的脸庞透着几分惊慌。
她和那个女人生得一模一样,唯有眼睛是不同的,攸宁的眸色清浅,宛若一潭澄净的水,又宛若玉石雕琢而成,漂亮,干净,甚至有些空明的美感。
毕顷上次见到攸宁的时候,她带着面纱,身上也只着了蝉衣,以至于他全然没有认出她是攸宁。
他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女郎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得这样大,这样美丽。
就像个美丽的灾祸。
但攸宁的眼眸是那样的无辜,盈满了泪水,承载着胆怯与惧怕。
这是那个真正做了灾祸的女人永远不会流露出来的神情。
恻隐是无声的。
毕顷将攸宁从车驾上接了下来,宽阔的肩头挡住凛冽的寒风,为她辟出了一方温暖。
“王上说你受了惊……”他缓慢地斟酌言辞,“其实你不必怕的,我并未看见什么。”
毕顷是杀伐的军将,私下却是个宽厚的男人。
攸宁的指节微动,她紧了紧披风,声音略微打着颤:“您的恩德,攸宁毕生难忘。”
永碧宫富丽堂皇,长青木屹立于中庭,恍若撑起了漆黑夜空的支柱。
毕顷为攸宁斟了杯热酒,她坐在靠椅的前方,姿态端方,矜贵纤丽,便是五国都邑的贵族女郎加到一起,也及不上攸宁的气度。
他不太能将她和郑王怀里的女郎联系到一起。
更不能将她和那个身着蝉衣的无措女郎联系到一起。
郑王自少时游走于权势争夺的峭壁之巅,冷血狠戾,现下他这样待攸宁,定然是怜惜疼宠到了极致。
只是她生得太像她母亲了些。
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攸宁并不知道毕顷的所思所想,她捧起杯盏慢慢地饮着,突然想起从前在别院时,她也喜欢在冬季喝热酒。
喝完热酒后他们会出去踏雪。
陪在她身边最久的那个奴仆有北狄的血统,手非常的巧,随便寻来一节枯枝,他都能削成漂亮的形状,再缀上叠好的落叶,装点得跟花枝一样。
攸宁很喜欢这样的小物什,总是认真地存放起来。
可所有的这一切都消弭在了火里。
攸宁突然没了喝酒的兴致。
走出永碧宫的时候,外间刚好落了雪,毕顷看向攸宁,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和王上是何时相识的?”
还能是何时相识的呢?
攸宁此生都不愿去回忆那一夜,但看着毕顷宽柔的目光,坏心思忍不住地冒出来。
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在郑王打算强/暴我的时候?”
说完,攸宁没再看向毕顷,径直便走上了轿辇。
他虽然是个好人,但看她的目光很怪异,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这让她很不喜欢。
*
攸宁回去得很快,但她却做出一副很辛劳的样子:“外面下雪了,王上。”
郑王披着大氅翻看简牍,令她在一刻钟内沐浴完毕。
攸宁气得背过身去,热气萦绕,模糊了肩骨的瘦削,使她愈加像一块凝脂美玉。
腰肢细瘦,摇曳生姿。
即便是在水雾里,也美丽得惊心动魄。
沐浴过后,郑王直接将攸宁抱回了床帐内,她趴在他的肩头,目光被外间亮闪闪的雪色完全吸引住,竭力地伸长脖颈去看。
大雪落得静谧,无声无息地铺了厚厚的一层,将没有光的夜空都映出了皎洁。
分明已经及笄,却还总有这样的幼稚之举。
应都这种地方又从来不缺雪的。
郑王将攸宁抱在腿上,容色不怿地说道:“回神。”
忤逆郑王的代价是极大的。
攸宁低喘着气,眼睛都哭得肿起,腿已经疼到发麻,脱力地往下坠,可伶仃的脚踝仍然被郑王紧扣在指间,留下深青色的痕印。
再没有比这位君王更善学的人。
他现今越来越知道如何将她带入未知的恐惧里,那比纯粹的痛苦还要可怖。
郑王倏然低声问道:“还想看雪吗?”
攸宁不明所以,理智尚未回笼,她懵懂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便明白了何为绝望。
蝴蝶停驻在了翻瓣的牡丹花上,重重地倾轧在了嫩红的花珠上,攸宁睡前才给那花浇过水,每一片花瓣都是莹润的,浸透了汁水,娇艳欲滴。
她跪在地上,潮红的面颊被泪水濡湿,绝望和崩溃接连交织,可最先到来的却是空白。
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被清空了。
太陌生了,太古怪了。
郑王沉静地等待着她渴求解脱的越轨之举,可直到攸宁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