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郑王的车驾。
郑王的姿容俊美,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身着劲装的时候更是引人瞩目,清冷矜贵,恍若谪仙。
群臣都看呆了,谨宁深深地跪匐在地上,并不敢抬眼。
可郑王却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强大的气场与威压像是覆城的黑云,让谨宁连头都不敢抬。
“随扈在孤身边吧。”郑王漫不经心地说道。
谨宁心神震动,被侧旁的人拽了一把才紧忙以额叩地,连声称是。
郑王做事乖张狠戾,性情更是阴晴不定,可在正事上却几乎从不带什么情绪,虽然仍有些冷情,却也只是冷情。
谨宁的后背满是冷汗,他乘马跟在郑王的身侧,一句言语的声音也不敢发出。
郑王骑在马上,杀伐的气质令人生畏,可他的声音却很轻:“季公的子侄,是吗?”
谨宁曾在洛邑做过天子的近侍,也算是见过许多大场面,但在郑王的身侧,他却是大气都不敢出:“是,王上。”
眼前的男人是屠戮了季公家族的人,却也是让他这个被放逐经久的人能够承继爵位的人。
生杀予夺,尽在一言之间。
所谓万人之上,大抵便是如此。
谨宁的作态谦恭有礼,颇有几分君子的气度。
模样也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出头。
郑王问完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弯弓拉弦,一箭射穿野鹿的喉管。
那是一头怀孕的野鹿。
可郑王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怜悯抑或是多余的情绪,随扈在郑王身侧的近卫也是如此,披甲的重骑兵高声欢呼,然后在郑王视线扫过来后瞬时恢复默然。
郑王是习惯了杀夺的人。
谨宁看着野鹿无辜悲哀的眼睛,想起方才擦肩而过时郑王车驾里那双美丽清澈的眸子,他的胸腔里猛地泛起一阵心悸。
但这片刻的分神也被郑王发觉了。
郑王轻声说道:“将那匹野鹿收整起来吧。”
谨宁为天子做过多次这样的事,但即便是年轻恣睢的天子,也不会杀死怀孕的母畜。
他弓着身子,下马向郑王行礼:“是,王上。”
隔着皮质的手套,谨宁仍然能够感受到母鹿身体的余温,它的眼睛是那样无辜、可怜,就如那个肖似攸宁的女郎。
收整好野鹿后,谨宁再度向郑王行礼,被应允起身的瞬间他窥见了郑王腕上的痕印。
那是一道细微的浅红色血痕,像是年轻女郎挠出来的。
并不深,却足够晦涩。
*
那个女郎真的是攸宁。
她与郑王同乘,被他几乎是抱在怀里,尽管带着面纱,可冷风仍会令她美丽的面容显露出来少许。
不同于昨日的急切,今天攸宁再度看到谨宁的时候,只能用惊恐来形容。
她瑟缩在郑王的怀里,眼泪瞬时便要掉下来。
随扈的人不是很多,除了郑王的亲卫也便只有谨宁一人。
谨宁有些无措,他恭顺地跪在地上,可攸宁一见到他就极是害怕,以至于郑王不得不将谨宁赶走。
在谨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攸宁的吐息才平复下来。
这跟她幻想的出游差距太大。
自从谨宁出现后,她觉得她的境遇就再也没有好过。
攸宁的掌心尽是冷汗,她抚上郑王的手腕,抿了抿唇,悄悄地亲了下郑王的指骨:“说好一起猎鹿,为什么要让无关紧要的人跟过来?”
这作态太过虚伪。
连攸宁自己都觉得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但郑王并没有露出不怿的容色,他轻轻地抚了抚攸宁的唇,低声说道:“让他走了。”
攸宁下意识地含住他的指节,片刻后才想起这是在外间。
郑王低笑一声,像对待狸奴那样捏了捏她的后颈。
攸宁将他的指骨从唇间吐出,可郑王却带着恶意将指节抵了进来,她强忍着才没有咬下去。
一上午的游猎时光过得非常快。
在这片独属于郑王的领地里,攸宁再度觉察到了自由的滋味。
她的骑射技艺不佳,总要被郑王握住手才能射中猎物。
奔跑的野兔像是灰棕色的绒球,鲜血流出来的刹那,它便已经死了。
攸宁在杀戮中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她感到危险,但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又被郑王蛊惑着进行下一次杀戮。
在这个天下闻名的神射手的教导下,攸宁飞快地学会了射猎。
郑王柔丽的眉眼扬起,如青年人般低笑,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她,他很少笑,攸宁看得微微失神,紧抿着唇方才收回视线。
有什么东西在向着危险的方向奔去。
攸宁的心房怦怦直跳,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