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发过几回汗,现今身上黏腻,实在称不上是舒服。
郑王抚了抚攸宁蹙起的眉头,心有灵犀般地说道:“水已经备好了。”
他很轻易地将她抱在臂上,她白皙的足裸露出来,轻轻地晃着,荡起一片柔腻的暖光。
这是攸宁最喜欢的姿态,虽然她从未说过。
直到周身都没入到温热的池水里时,攸宁脸颊上的薄红仍然没有消去。
往先她生病的时候,郑王也总会待她温柔许多。
但氛围总不会这样的怪。
趁郑王离开处理急务,攸宁屏住呼吸,像小鱼那般往下沉,水里暖洋洋的,会让她想到母亲的怀抱。
以前她就喜欢在水底思索事情,尤其是像未来这般混乱又麻烦的事。
可攸宁还没有稍稍理清思绪,一双有力的手臂便直接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她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神情懵懂又迷茫。
郑王紧扣着攸宁的手腕,将她死死地按在怀里,他声音低哑又克制:“是要我将你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才成吗?”
“那时你昏过去了,没来得及告诉你。”郑王的声音很轻,“我只有你,从来就只有你。”
他的唇微动,声音微哑:“……之前的事,实在是抱歉。”
郑王的情绪浓烈,却带着些陌生的意味。
他大抵平生都未与人道过几次歉,那口吻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攸宁抬起眼眸,神情震动。
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郑王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不是要寻死。”
她想说得更有气势些,但语调里的情绪却藏不住。
胸腔里像是藏了一只小鹿似的,攸宁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在南宫的那段记忆。
郑王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薄茧的指腹抿过她的唇,声音低柔又严厉:“又射偏了,方才在想什么?”
危险的潮水从来不是一夕之间涨上来的。
暗处的河流在谁都还未留意到的时候,就早已无声地漫涌。
乘到墓园的马车,高热拽住的衣袖,晦涩不明的欲念……
还有初见时掠过她腰身的那双手。
“是这样呀。”郑王轻声地重复着,“原来你不是要寻死。”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手却按着攸宁的腰身,控制不住地将她往怀里带。
离得太近,甚至能感知到彼此的心跳声。
攸宁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的神色,就仿佛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知到原来郑王也是人,也会有常人所有的情绪。
焦虑,恐慌,紧张。
就像个少年人。
此刻她终于深切地意识到,郑王一切情绪的缘起,都是她。
郑国有旧闻,青君妫筠生而无心,因之见弃,为异兽所养,十五载与狼无异。
越廿年,受封郑地,而又十年,储君立,方有心。
青君妫筠是郑国的第一位君王,也是最伟大的君王,可是这个人与世无牵无挂,连神都无法蛊惑他。
直到王太子诞生后,他方才有心。
不是所有人在世间都有牵挂,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长命百岁。
活在困厄里的人,只渴望解脱与彻底的放纵。
胸腔里是空荡荡的,很难经得住隆冬的烈风,非得有另一个身躯来将之填满,方才能够承受得住生命的重量。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便是奴仆们在青春时也都明白了何为慕艾思君,可攸宁不知道,郑王也不知道。
在最好的年岁里,他们都被困在与王权的争斗里。
都说权势倾轧,可控生死。
然败者为寇,亦有粉身碎骨之危就少有人言说。
更没有人会说即使是成为王权本身,依然会有许多失去后就再也得不到的东西。
他们是一样的悲哀。
一种可怕的怜惜从攸宁的心底生了出来。
这世上最恐怖的事就是同情上位者。
可此时此刻吊诡的怜意却像是洪水猛兽似的,无法再被阻遏到闸内。
攸宁慢慢地攀上郑王的脖颈,呢喃般地说道:“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囚着我呢?”
她轻声说道:“因为憎恨我、厌恶我吗?”
郑王声音低哑,却有些急切:“不是的,攸宁。”
他的容色依然那般俊美,就仿佛漫长的时光从未停驻。
眉眼柔丽,如若画师工笔勾勒,此刻连那冷峭的眉峰都似是有点金般的日光照耀。
攸宁仰起头,她抬眸看向郑王,有些懵懂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她声音很轻,微微带着些恍惚。
却如同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