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公事忙碌,抽不开身,派了手下捎信来,道那老仆不日就要南下,上次谈及之事需得抓紧。顾云臻生平头一回为了钱的事情发愁,他想去向顾夫人讨要,偏顾夫人放出话来,他若不去向顾宣请罪,求得顾宣原谅,便不许进瑞雪堂半步。顾云臻强逼着自己去认错,可每次走到赏梅阁外,便心中一痛,黯然离开。
这日入了兵部值房,屋中凌乱不堪,原是户部正在宰相柳玮的带领下,会同兵部官员清查自今上登基以来的兵器账目,账册翻得到处都是,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户部主事秦如海也在,见他进来,忽地眼睛一亮:“小侯爷,今天这儿实在是人手不足,您能不能帮帮忙?”
顾云臻不便推托,便应了下来,可他没有学过看账目,对得头昏脑胀,但凡他看过的账册,户部的吏目还得重新核对一遍。柳玮终忍不住道:“对账之事并不缺人手,小侯爷力气大,不如帮咱们将这些对好的账册送去文史馆封存,再将文史馆其余的账册搬过来,这样能免去账册经过无关人等之手。且小侯爷乃习武之人,速度必定快很多,咱们只需专心对账便是。”
众人连声道好,顾云臻自然求之不得,便做了大半日的苦力。忙到日落西山,兵部给事中谭魁伸了个懒腰,道:“大伙辛苦了,今儿我做东。走,去放松放松。”
柳玮道:“你们去吧,本相府中还有事,改日再和各位聚饮。”他是相辅之尊,又是柳党之首,众人自然不敢强邀。
顾云臻心中苦闷,正不想回家,被众人一劝,也随同前行。本以为是去酒楼会饮,却见谭魁引路,到了华灯初上的春风阁。顾云臻脚下不免有些迟顿,却被众人扯手攀肩地拥了进去。十余名丽装女子迎出来,替众人脱了朝服,换上宽大的便服,席地而坐,笙歌曼舞,一时间酒酣耳热。
顾云臻正有些拘谨,忽听谭魁大声道:“阿兰呢?快唤阿兰出来!就说今儿顾小侯爷来了,看她见是不见?”
顾云臻心头一跳,不多时,盛装丽人抱着琵琶掀帘出来,身姿袅娜,明眸若水,正是他上次随顾宣来时见过的那个阿兰。
谭魁拉着阿兰的手将她往顾云臻面前拖:“来来来!阿兰,这位是顾小侯爷,你今天把他伺候好,后半辈子便有指望了。”阿兰看见顾云臻,双眸一亮,抿嘴笑道:“哟,这不是吕公子吗?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谭魁一愣,旋即与众人哈哈大笑:“原来竟是旧相识!我等白操心了。”又打趣道,“小侯爷这可不地道,外间都说你从不涉足风月场所,原来竟是同道中人!是不是怕你叔叔责骂啊?放心,下官定会守口如瓶,绝不让顾侯听到什么风声。”
顾云臻窘得面红耳赤,又不知如何分辩。阿兰款款在他身边坐下,倒酒相劝,顾云臻只得饮了,见众人不注意,低声道:“那个,上次……妈妈有没有责打你?”
阿兰一口酒喷了出来,伏在桌子上笑得花枝乱颤。众人好奇地追根问底,阿兰喘着气道:“奴家上次给小侯爷讲了个故事,小侯爷到现在还惦着,怕奴家挨妈妈的打。”
众人都是风月场所老手,有何不明白的,谭魁笑骂道:“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每次的故事都不同,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阿兰眼波流转,嗔道:“谭大人想听知心话,不如咱们今晚好好说一说?”
众人哄堂大笑,谭魁扑了过来,装作要将阿兰往里屋拖,狎狔放荡,闹得不堪入目,浑没有朝廷大员的体统。顾云臻走也不是,不走又实在是放不开,只得一个人坐在屋角喝着闷酒。喝得多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屋外去寻茅厕。
廊外红灯照耀,笙歌靡靡,满院子脂粉香薰得顾云臻昏昏沉沉。他扶住墙角不住呕吐,直到黄胆水都吐了出来,才直起身。
他拭了拭嘴角,正要往回走,忽有人从黑暗中揪住他的衣衫:“小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顾云臻听出是那户部主事秦如海的声音,便随着他走到暗处,问:“何事?”
秦如海将一摞纸样的东西塞入他手中,低声道:“小侯爷,明日查账,您只装作搬帐册时不够人手,临时叫小的帮忙。”顾云臻觉得奇怪,正要细问,他已猫着腰溜走了。
顾云臻走到明处,借着灯光将手中那摞纸展开,竟是几张通和钱庄开出的银票,粗粗数了数,足有三千贯之巨!
夜风吹来,他的酒意猛然醒了,可仿佛又越发醉了。屋内歌声依旧,笑声喧哗,头顶残月冷冷,寒星萧萧,将他踱来踱去的身影越拉越长,越拉越孤寂。
天空中忽有流星迅疾无声地划过,拖出一道灿烂的光华。顾云臻仰头之间看到,双眸中有光芒一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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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抬脚往屋内走,忽见长廊前方两个身影急匆匆走过,其中一人十分眼熟。他起始以为是酒后眼花,定睛细看,正是当日与自己结为异姓姐弟的姜媚。她此时身着男装,眉间隐有忧色,随着一名丫环装扮的绿衣少女匆匆而行。
顾云臻又惊又喜,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