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她渐觉困倦,慢慢地睡了过去,口中喃喃说道:“是啊,我若是再不好起来,我的儿……他要怎么办……”
屋外的风仍在紧一阵疏一阵地吹着,雨扑在廊下的青砖上“哗啦啦”作响,如同一波波拍上岸边岩石的浪花。
风雨声是如此的狂烈,遮住了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乌皮六合靴急匆匆而来,踏破满庭泥水,带起冷劲的风。随着来人的手势,奴仆们鸦雀无声地跪落一地,连架子上的八哥都停止了跳跃。最后一段路,他走得衣袂带风,然而就在踏过门槛时,他听到了屋内的交谈声。他的步伐有须臾停顿,随后逐渐放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他默默地站在屏风右侧,听着二人轻而柔的话语声,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素梅捧着安息香进来,正要行礼,他将手一扬,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地福下身子。他接过她手中的香炉,点燃了安息香。
其华听到屏风后“嚓”的轻响,低低道:“素梅,香点好后,你也去歇着吧,我来守着大嫂。”素梅轻应一声,悄然退到外间。
安息香从香炉的铁枝花格里袅袅娜娜地飘出来,不多时便弥漫至整间屋子。
雨渐渐地小了,屋中也亮堂了许多,顾夫人慢慢发出轻微的鼾息声,其华停止了按捏。她轻手轻脚地替顾夫人掖好被子,从袖中取出一本书,犹豫了许久,翻至某一页,慢慢将书放在顾夫人的枕侧。
她仍旧坐回原处替顾夫人按捏,闻着那淡淡缭绕的息香,渐觉困倦,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屏风后的顾宣这才轻步走了进去。他的视线先是凝在顾夫人沉睡的面容上,接着落在枕侧的书页上。那是一本《松州杂记》,摊开的那一页上,用佛家“因果报应,循环不爽”的笔法,记录着一则当地的奇闻异事。
——松州府贺姓富翁,无子,招外乡子陈郎为婿以继家业。翁逾七十,妾得一子。再一年,翁病重,请得族人公证,托孤于陈郎。约定家产收益尽归陈郎支配,幼子成年后方得接掌家产,四一予之陈郎。若子夭折,则悉数捐给义学堂。翁另将契信交匿名忠仆。陈郎心忿之,十四年后,使计哄骗幼弟欠下赌场巨资,官府索拿幼子入狱,忠仆现身,以契信托陈郎营救。陈郎鸠杀忠仆,夺契信,变卖家产,抛妻弃女,逃回家乡。当月,幼弟病死狱中。
陈郎返乡后再讨一房妻室,过门七月便生下一儿,陈郎不察戴了绿帽,反而大摆筵席,招来山匪觊觎。山匪杀死陈郎,将其妻儿掳掠上山。陈郎之假子七岁时逃下山,求得官兵剿灭山匪,救出亲娘,官府表彰其孝义,将陈郎家产发还给假子。假子发愤攻读,考中进士,派往松州府为官,途中偶遇一女郎,一见钟情,托人求亲,结为连理。
新婚之夜,进士郎开箱取出一玉佩,妻子大惊,取出贴身玉佩,却是一对,原来妻子乃贺翁之外孙女。进士郎得知前因后果,感念万千,遂令长子姓贺,承继贺翁香火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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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在梦中隐约又回到了秋棠园。
沈红棠最后的时光十分艰难,人消瘦如柴,肚子却高胀如鼓。她不欲令其华忧心,纵使疼得浑身冒汗,仍忍着不哼一声。每到这个时候,其华便会借口要去厨房拿东西,躲到园子后面,听到屋里沈红棠的痛苦□□之声,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
其华总觉得,娘在最后的时光无数次想开口对她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这一刻,她在梦中又恍惚看见娘在殷殷不舍地望着自己,仿佛要叮咛什么。
“娘——”其华的腿猛地一弹,惊醒过来。
屋内,顾夫人仍在鼾睡,安息香幽幽地缭绕在整个房间里,而她放在顾夫人枕头边的那本书已悄然翻到了另一页。
这一页,同样用佛家“因果报应,循环不爽”的笔法,记录着一则当地的奇闻异事。
——松江季氏巨富,嫡妻吴氏生二子,妾得一子。庶子娶妻孟氏,孟氏女颜美如玉,纵分府亦日日往嫡母处请安,侍奉公婆,和顺妯娌。一日吴氏病重,孟氏割肉熬汤,乡邻美誉之。管家不慎遗失乡邻借据,季氏震怒,杖责之,孟氏长跪救下管家,劝得季氏免去乡邻借款,孝义之名传于四方。
吴氏二子均娶吴氏女,大吴氏猜忌易怒,小吴氏愚笨。孟氏先与小吴氏交好,大吴氏疑二妯娌联手谋夺家产,暴怒下推搡,致小吴氏流产,大小吴氏遂反目成仇,吴氏二子亦争斗不休。某年二子均卷入军粮案,死于狱中,大吴氏之子亦死于天花,大小吴氏哀哀气绝。季氏死后,家产均付予庶子。
孟氏豪侈不过三年,面部与脚底忽生脓疮,无法视物、不良于行,夜夜梦见大小吴氏索命,惊恐下广散家财。家产散至一半时,面部脓疮痊愈,家产散尽时,脚底脓疮结痂。孟氏遂遁入佛门,吃斋念佛,以赎前罪。
其华只当是风吹动了书页,正要翻回原处,指尖刚触及纸面,斜剌里忽然伸过一只手,覆住了她的手背。
其华急忙回头,只见顾宣正站在身后,嘴角含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