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放晴,静若便嚷着要放风筝。可眼下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其华派了人到东市,找不到卖风筝的人。见静若怏怏不乐,顾夫人道:“我记得云臻小时候要放风筝,阿宣嫌东市上卖的不好看,跑去和篾人张学了半个月,回来后自己扎了很多风筝,什么样式的都有。两个人怕被大姐骂,躲在柴房里面,云臻在旁边捣乱,还被篾片割伤了手。这些风筝他宝贝似的,不许别人动。后来都收到哪里了?”
素梅忙道:“奴婢记得收到库房里了。”
“是了。”顾夫人便取下腰间的钥匙递给其华,道,“之华,你带静若去库房挑吧。”
顾大姑忽地来了兴致:“我也去,我未出阁时的一些东西只怕也收在库房了,去看看能不能找着。”说罢便下了炕。
等几人出了门,顾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了变,旋即又坐定,轻轻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几人到了库房,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应道:“谁啊?”
紫英知道司库的师爷姓叶,便叫道:“叶先生请开门,六夫人来取点东西。”
门“吱呀”打开,一个浑身肥肉的胖子慢腾腾地挪出来,吓得静若慌忙躲到其华身后。其华微笑道:“叶先生,我们来取点东西。”
那叶先生呵呵笑道:“六夫人,请。”说话间他目光扫过其华身后,看见顾大姑,眼神一抖,慌忙低下头,咳嗽了几声,哑声道,“夫人请自便,小的这两天有点伤风感冒,就不在这儿妨碍您了。”说完转身进了库房西边的小屋子。
其华带着静若在库房角落里找到十余个落满灰尘的风筝,有蜈蚣、有美人、有蝴蝶,均做得惟妙惟肖,且用料十分精致,纵过了这么些年仍不见残旧。两人爱不释手,索性全拿了,心满意足地出来。见顾大姑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站在门口,其华忙问道:“大姐,怎么了?”
顾大姑像被人施法定了身似的,直到其华连推了她两下,她才回过神,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提着沉重的脚步随着其华往外走,却在月洞门前伫足,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见小屋子的门被慢慢拉开,那叶先生犹犹豫豫地露出半张脸来,二人目光便对了个正着。叶先生迅速低下头,“呯”地用力关上了门。
顾大姑再无怀疑,胸口仿佛被利器狠狠地锥了一下,霎时之间,脑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因为过度紧张,喉咙已干哑得无法发声,手足也是一片冰凉。
过了许久,她才醒觉过来,踉踉跄跄地走进瑞雪堂,颤着声道:“你们都出去。”
吴氏等人皆畏她如虎,瞬间便躲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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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带着静若在瑞雪堂的院子里放了一会儿风筝,觉得地方太局促,跑不起来。两人嘀咕片刻,趁着丫环们不注意,抱起风筝便往后花园跑。
这日风和日丽,园中金桂飘香,其华将风筝交给静若,坐在树下看着她撒开脚丫子跑,秋风拂面,颇觉心旷神怡。
她拿起另外几个风筝看了看,想到是顾宣做的,便想挑出些毛病来,但看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手实是精巧,那蜈蚣风筝的前须颤颤巍巍,仿如活物;软翅大雁描金染红,生动异常;天上飞着的美人风筝随着风吹之势竟如佳人步步生莲。她不禁撇了撇嘴,轻声道:“只会这些花架子本事,有什么了不起!”
忽听“哎呀”一声,静若摔了一跤,手中的线棰没拿稳,美人风筝被风吹得忽喇喇地往西边飘去。
静若急得大哭,叫道:“美人!我的美人!”
其华忙牵上她的手,二人追着跑了一段路,那风筝挂在了园子西南角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上。其华见左右无人,便对静若道:“静若乖,等会六舅奶奶帮你把风筝拿下来,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六舅奶奶爬了树,那样六舅奶奶会挨骂的。”静若连连点头。
其华提气跃身,右脚在树干上一蹬,攀上了最低的树枝。她再身如轻燕般翻了两次,便到了桂花树的顶梢。她刚把风筝拿到手中,忽然心中一动,缩回身子躲在浓密的枝叶间。
园子西面不远处是顾七的院子,黄氏正在院中喂鸡,顾七则和一个用帽沿遮住大半个脸的黑衣人说着什么。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样子,那黑衣人似是在听顾七的指令,频频点头,末了,还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顾七。
其华不禁轻声骂了句:“狗腿子!”
她刚要转身下树,那黑衣人似是想抹把汗,取下了头上的大草帽。其华遥遥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满腹疑虑地跳下树,刚将风筝交给静若,忽然心中一寒,倒退了两步,终于想起在何时见过那个黑衣人。
去捉蛐蛐的那一夜,在府门前,正是这个人没有拉住玄燕,令她险些露出了破绽。
——这是漕运司的罗大哥,我见他办事得力,便留在身边。
她站在桂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