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月光极好,其华将紫英的神情看得十分清晰。二人相处半年,从最初的同龄之交,到后来有所利用却又怀有戒心,再到后来疑心渐去,其华印象中的紫英始终是一名灵动温巧、体贴入微的少女。可这一刻,她看似瘦弱而狼狈,却透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坚毅与剽悍。
其华正要开口,身后却又有了动静,二人齐齐转头,只听芦苇丛“咯喇”轻响,一颗脑袋慢慢地钻了出来,紫英吓了一跳,颤声道:“不器叔,你吓死人了。”
折不器却看都没有看她,走到其华身后,一言不发。
其华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得带头往山顶走。她不知道神策军是否在这山野间布了暗哨,不敢划亮火摺子,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一段便歇一会,听得前方没有动静,再继续向上走。
这样速度便有些慢,其华正心急如焚时,忽见折不器停住了脚步,头微微偏着,仿佛在倾听着什么。顷刻后,他硬梆梆地说了句:“没人。”
其华微怔,折不器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人。”
紫英忙道:“不器叔是最优秀的猎人,能听到山野间各种细微的声音,他应该是根据小动物发出的动静,判定前方无人值守。”
其华便放下心,三人加快了行进速度。行进中,紫英看了一眼其华,忽然问道:“夫人,您是如何猜到的?”
其华沉默片刻,轻声道:“顾宣为了要挟我,告诉过我娘的真实身份以及琵琶川的往事,我便一直在想,当年那场大难后,寨中是否有人还活着?若是活着,他们又在哪里?后来,你说你父兄要为我效力,我就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只是没有细想。待见到他们,那关切的眼神作不得假。吃面的时候,我又在面汤中看见了鸡脑袋。老侯爷的西疆札记上说,世人皆嫌弃鸡脑袋上有毒素,横山一带却有将其奉给贵客和尊者食用的习俗。方才,我又用娘留下的玉佩试探……”
紫英喃喃道:“原来如此。”她看了看一旁的折不器,道,“夫人,到山顶还有一段路途,奴婢边走边给您讲个故事吧。”
其华心中也正有很多疑团,便轻“嗯”了一声。
紫英酝酿片刻,才轻声开口。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寨。老寨主德高望重,在他的统领下,所有人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寨子绵延上百里,最偏远的村子在很高的悬崖上。因为生存环境太恶劣,村民们陆续迁了出去,只留了一位少年。这少年从小没了爹娘,连话也没有学齐全,靠在林子里拾野果、抓野兔子为生,像野人般活了下来。
“有一年大雪封山,少年找不到吃的,只得往山下走,可他在大雪中迷了路,闯进了隔壁寨子。隔壁寨子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一直想侵占少年这个寨子的水源和盐井,却苦于没有借口。少年送上门来,他们便逮住了他,说他惊扰山神,发兵边界,兴师问罪。
“老寨主为着大局着想,也不忍看那少年枉死在火刑下,便让出了四口盐井和一段水域,这才平止干戈,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寨子里的人都迁怒于少年,说若不是他,怎会被迫割城让地。老寨主却不许大家欺负这个少年,还把他接到了家中。
“老寨主的夫人姓沈,沈夫人很喜欢这位未曾开化的纯朴少年,亲自教他说话,教他用筷子、穿衣服,还教会他怎么和人相处。
“沈夫人和老寨主十分恩爱,生了一儿一女。她的女儿长得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性子更是大方豪爽,寨子里的人都很宠爱她,亲切地唤她一声‘小棠’。”
“小——棠?”
纵使已猜到紫英说的是谁,其华仍然心尖“咚”地一跳。
“是,小棠。”紫英面露怅惘之色,似乎也在遥想折小棠当年的风采,“横山三十六寨最美丽,也最骄傲的折小棠。”
“折小棠。”
其华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睛慢慢有些湿润。
“沈夫人在寨子里办了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她要少年也跟着读,可少年觉得念书识字太辛苦,总是偷偷溜到山上去打猎。他一进山便如龙归大海,别人休想找得到他,可只要小棠到山林里喊一声,他就会马上现身,乖乖地跟着她回家。就这样,少年有了自己的名字,慢慢地学会了写字,也和小棠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小棠要他去揍隔壁寨子的人,他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也不管对方有几十个人;小棠说想养一只白熊,他便在山里蹲了半个月,险些被老虎给吃掉。”
其华转头看向那不器叔。昏暗的一点光中,他正痴痴地看着她,僵冷的眉眼在这刻显得格外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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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其华便知道自己的身世有些特别。
可上一辈的事情,沈红棠从不曾细言。其华幼年时喜欢缠着她问,却从未得到过答案,只从她偶尔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知道自己还有一位舅舅。
犹记得九岁那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