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又刚从马叔那里学了点驯兽之术,便可着劲地折腾猫儿和小鸟。但乌豆的娘是最慵懒的性子,被她闹得急了,反手给了她一爪子。
她捂着脸跑到屋子里找伤药,沈红棠将她唤到床前,轻柔地替她擦去血迹,敷上膏药。
见她泪水涟涟的样子,沈红棠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被猫儿抓伤,还好意思哭?你舅舅那时候为了逮一只白熊,被老虎爪子拍上后背,扒拉下好大一块皮,差点就丧了命,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这是其华头一回听娘提起外祖家的人,不禁止住了抽噎,睁大眼睛看着沈红棠,沈红棠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院子里,满目春光。燕子在梁下轻声呢喃,乌豆的娘在树上盘着身子呼呼大睡,几只喜鹊飞过来,在枝丫间跳跃,梨花的绯绯香气充溢在空气中。
沈红棠凝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眸子里怅然而伤感。许久,她轻声道:“你现在折腾的这些驯兽之法,你不器舅舅天生就会,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猎人。”
“不器舅舅”四个字,沈红棠说得极含糊,其华只隐约听清了“舅舅”二字。
她心中无比好奇,盼着娘多说一些,沈红棠却很快就累了,阖上了眼睛。
再后来,不管其华怎么旁敲侧击,沈红棠也没有说什么了。
其华在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曾有过无数揣测,却直到成亲那一夜,从顾宣的口中,她才知道娘并不姓沈,而是姓折。
——折小棠。
横山三十六寨之一,琵琶川折老寨主的女儿——折小棠。
她也同时得知,自己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叫做折永诚。
她以为那个一心复仇、不惜跟着苏理廷犯下滔天大罪,事后又不管手足死活远遁佛门的人,便是娘口中的那个“舅舅”。
这一刻才知道,娘心中念念不忘的,却是眼前这位面色苍白、沉默寡言的“不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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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轻声道:“夫人,您千万不要害怕欠了我们的恩情。相反,是我们欠了老寨主和沈夫人的,虽死也不足以报答。”
其华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紫英跟在其华身后,继续讲着故事:“沈夫人的学生中,有一位家境贫寒却天资聪颖的青年人,沈夫人不但手把手地教他诗书经义,还将义女嫁给了他。
“再后来,这位天资聪颖的青年考上了举人,要上京都参加会试。沈夫人很高兴,替他准备了盘缠,还让他的妻子也跟着他,照顾他的起居。只是两人的长子年幼,经不起长途奔波,便留在了寨子里,由沈夫人代为抚看。
“沈夫人怕这对夫妻路途上遭遇什么意外,又想让少年增长见识,便命少年护送他们上京。小棠也想跟去京都看热闹,可当时老寨主身子已不太好,小棠只得怏怏不乐地送走了少年,再未想到,这一别便是永诀。
“举人公夫妻带着少年,千里迢迢地到了京都。可刚到京都,皇帝陛下便去世了,新皇的龙椅还没有坐热,各路藩王相继作乱。会试的日子一推再推,三人只得滞留在了京都。
“再后来,藩王截断了漕运,京都没有了粮草,新皇被迫巡狩延州。三人正想回家,一场重病击垮了举人公,而他的妻子这时也有了身孕,他们只得继续呆在京都。少年牢牢记着沈夫人的叮嘱,守护着举人公,在他的细心照料下,举人公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再后来,整个寨子被灭的噩耗传来,老寨主被杀,沈夫人殉夫,小棠兄妹跳下悬崖,生死未卜。少年一听到消息便疯了,若不是举人公拼了性命拦着他,他就会被官府索拿了去。大仇不能报,少年渐渐地痴傻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几个月都难得说上一句话,头发也在一夜之间白了……”
紫英停住话语,看向折不器,目中闪着怜惜的光。
其华心中酸楚,低低道:“死者已矣,沈夫人她们若还在世,也不希望你们这样郁郁不忘。”
紫英沉默片刻,哽咽道:“夫人,那些冤死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兄长和叔伯。”
其华便不言语了。
“夫人,您还记得吗?有一回您从大夫人那里拿回来几本老侯爷的手札,其中便提到了当年的琵琶川惨案。”
其华也记得顾显手札中的那段记载,当时她下意识地匆匆翻了过去。此刻想来,实因那寥寥几句话中透出来的残酷和惨烈,让人不忍细读。
——三月初十,获报,轻服赶至琵琶川,斯时尸骨腐烂,臭逸十余里,白荻河血色蜿蜒,引无数蝇虫。吾以方巾掩住口鼻方能上山,所见所闻实为人间地狱。
漆黑的深夜中,紫英咬牙切齿念出来的这段话,让一股寒意从其华的脚底心直透到了天灵骨。
“人间地狱……”紫英怆然一笑,“老寨主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被石家的人从床上拖下来,一路拖到聚贤堂。大伙怕他们伤害老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