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当慢慢转头,看着身边最后一名倒下的漕帮弟兄,又像有一把尖刀猛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们随着他出发时,脸上满是激动与兴奋,看着他的目光也皆充满了崇慕。来的路上,他们还聊过,四人都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愿在战场上与他共进退。他还想着,若是事成,便向光荣哥要了这四人来,栽培成自己的亲信,却没想,自己的失算,让他们丧生在了这暗渠之中。
顾云臻心中涌上一阵剧烈的悔痛,彻底陷入昏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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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的那一刻,顾云臻的头仿佛要炸裂开来,手方一动,便感觉正有人拖着自己的上半身在水里艰难地爬行。耳边仍是渠水哗哗流淌、撞击石壁的声音,空气仍然稀薄而秽臭,他头疼难忍,低低地□□了一声。
那人立时便停止了爬行,转头将他抱在怀中,探上他的脉博。顾云臻难受得喘不过气来,猛地挣脱那人的手指,双臂在空中乱舞,想把胸腔间那股难受的憋闷给推出去。
那人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掌柔软而纤细,似是女子的手。
顾云臻心中莫名一抖,嘶哑地开口:“你……是……”
那女子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他掌心飞速写道:“光荣哥派我来救你。”
听说是李光荣派来的,顾云臻整个人便放松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全身如同虚脱了般地无力,脚下一打滑,“卟嗵”摔在了渠水中。女子忙将他抱起来,拖到旁边靠住石壁,急急写道:你别乱动。
——你别乱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令顾云臻心弦剧颤,他用力攥住那女子的手,喘着气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那女子沉默片刻,在顾云臻掌心写下一句:曾遭祝融之灾,貌毁声残,不辱君听。
顾云臻呆了呆,险些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是你?!”
他再未料到,曾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绿衣少女竟然在这暗渠中出现,而且居然又是自己身处危境的时刻。他打起精神,连声问道:“你不是回江州了吗,怎么会来这里?你的伤好了吗?光荣哥怎么放心让你来救我?你怎么进来的?你……”
问完这一长串,顾云臻忽然想起自己曾有过的荒唐猜测,心中猛地一顿,停住了话语。
其华没有察觉,听得他如此热情的问话,心中微微酸楚。她并未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从衣服上大力撕下一块布条,绑到顾云臻的眼睛上,写道:你久处黑暗,若贸然见光,有伤目力。
顾云臻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咱们可以出去了?”
其华写道:上边有人守着,出不去,只能等。
顾云臻下意识问道:“等谁?”
其华看着前方浓重的黑暗,长久地沉默着。
顾云臻等了半天,等不到她的答案,心底疑云越来越重,竟忽然有种想要抚摸她脸庞的强烈冲动。他颤抖着伸出手去,然而指尖刚刚触及她的肌肤,脑中便一阵眩晕,手也重重地垂落下来。
其华在渠道中呆得久了,能依稀看到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眼见顾云臻要来抚摸自己的脸,心脏险些跳出了胸腔,正本能地想把头扭开,却见他又昏了过去,忙将他抱在了怀中。
暗渠中水位在慢慢上升,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其华神智昏昏,再也无力支撑疲惫到极点的身躯,缓缓地一点一点向下滑。
黑寂中,她感受着怀中少年微弱的呼吸,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一颗心忽起忽落。冰冷的渠水令她的身子渐感僵硬,呼吸更是沉重得每一次都很艰难,浓浓的疲惫感从骨头里一丝丝地冒出来。
她下意识地不去想折不器,然而无声无息之间,痛楚的泪水流满了面颊。
最后那点意识涣散之前,她在心中无力地想。
真的……能等到吗?
迷迷糊糊中,其华仿佛又回到了运河中的那一夜。
她抱着顾云臻的身子,中了那士兵一刀,剧痛令她松开了手。鲜血在水中弥漫开来,模糊了她的视线,隐隐约约见那士兵又握着刀子追向顾云臻,她绝望而徒劳地伸出了双手。
就在生死一线之间,有道人影游了过来,他右手拖住了云臻,左手来抓她扬起的手臂。
可那名士兵不依不饶,握着刀子在后面追赶。
他要救云臻,又要救她,便有些顾此失彼,险些被刀子刺中。她凭着脑中残存的理智挣开他,打出手势:别管我,快带他走!
她轻飘飘地向河底沉去,内心却是无比的宁静。
可那个人却又游了过来,大力抓住了她的手臂,拖着她游向河面。
便是这番耽搁,那士兵追到了近前。他手中的刀子本是凶狠地冲着顾云臻去的,但水流推得三人转了半个圈,那刀子眼见着就要刺中她的胸口。
又是那个人用力顶开了她,让她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