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臻终于又回到了青霞山。
杏林中枯叶满地、虬枝劲横,萧瑟得让他不忍久留。他正要转身,忽发现此刻刮的竟然是东风。他心中一颤,再难抑制,依着当初采药之路往山上走。到了山顶,走至二人那日险些丧命之处,望着那根老藤,站在崖边久久也没有动。
前方悬崖处忽有动静,顾云臻险些唤出一声“其华”,走来的却是一位游方郎中。郎中似是没料到这种天气还有人在这悬崖峭壁之处,“咦”了一声,打了个半躬:“公子,借过。”
顾云臻唤道:“这位大夫,且停一步说话。”郎中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他一眼,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敢问大夫采的可是寄风草?”
郎中点头:“正是。”
“太好了,不知大夫可否将这药草卖给在下?”
“可不巧,这些寄风草早就有人订了。”
“在下愿出高价购买。”
郎中叹道:“不是在下有钱不赚,实是这药草是要送到纪阳侯府的,不能卖给公子。”
顾云臻缓缓道:“既是如此,那敢问大夫,您是从何处得知这里有寄风草,又从何人口中得知顾府有病人需要这种药草?”
那郎中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行,顾云臻已自荷包中取出了一锭银锞子,郎中尚在犹豫,他又取出了一锭。
郎中笑眯眯地将银锞子取到手中,道:“不瞒公子,在下本是京郊的一个走方郎中,赚一点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今年六月的一天,忽有一位姑娘找到我,拿了点钱给我,让我到这青霞山顶来采寄风草,并卖到城中的纪阳侯府。她既给了钱,我便照办,只是那位姑娘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采了药送到侯府,侯府的夫人又打赏了我一份赏钱,叫我以后有了这种药草只管往侯府送,这几个月下来,单靠采这寄南钢草,家中生计便大有好转。这不,看着马上要下雪了,难得刮一次东风,今年最后一次上山来采药。”说罢,乐呵呵地下山去了。
顾云臻扶着崖石,身形摇晃了两下。泪眼朦胧中望出去,其华仿佛仍在那悬崖边,手中握着一簇寄风草,看着他微微地笑。
——她为了帮他采药险些坠入深崖,为了不连累他决绝地想放开他的手。那时,他不过是一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少年,不过用他的一点孝心才打动她,求得她带他去采寄风草。
——他一直以为她是趋炎附势、寡情薄幸之人,却不知,她一直守护在他身边。
她瞒得这样好,瞒过了他,瞒过了所有人。
顾云臻痴痴地立在寒风之中,一颗心跳得越来越激烈。耳鼓深处有个声音越来越大,那是当初其华要松开手时的话语,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遥远,却又仿佛就在昨日。
他猛地转身,快步往山下走,眼见杏林在望,忽然身边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一跃而过,他本没有在意,紧接着听到几下微孱的叫声,像婴儿在弱弱地啼哭。
顾云臻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住了脚步。过了许久,草丛中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略带警惕又略带迷惑地看着他。他抑制住剧烈的心跳,慢慢地蹲下来,伸出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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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冬,京都便是万木萧条,天穹阴霾,大雪堆在云层里,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方家来了人,说是方老爷已出海归来,派人来接顾大姑和静若回正定过年,顾夫人便在这一晚摆下筵席,为顾大姑饯行。顾七扶着身怀六甲的黄氏也来了。其华虽腿伤复发、行动不便,还是坐着软轿到了瑞雪堂。
甫进瑞雪堂,其华的目光便投向坐在顾夫人下首的顾宣。他正神色淡淡地为静若剥豆子,静若接过豆子,顾宣摸了摸她的额头。
静若抬头间见到其华,手脚麻利地爬下椅子,便待扑向她:“六舅奶奶!”却被顾宣一把拎了回去:“老老实实坐好,把豆子咽下去再跑,否则卡气管里,噎死你。”
顾大姑也骂:“你那屁股底下是不是有虱子在咬,就没一刻安生的。”
满堂笑声中,其华慢慢走向顾宣。她随着那花无间从甘泉宫归来之后,便未见过顾宣,他总是借口公务繁忙,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这一刻,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仍然侧着头看向静若,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神。
顾夫人看到其华蹒跚的样子,忙道:“紫英还不赶紧扶着你家夫人,这腿也是的,怎么还不好?”
顾大姑道:“不好好将养,到处跑,怎么会好?”
其华慢慢走到顾宣面前,刚要说话,吴氏却进来道:“饭菜摆好了,只是小侯爷还没有回来。”
顾夫人整日都对顾云臻那赌气的话不满,板着脸道:“哪有让长辈等他一个人的道理,咱们先吃吧。”
众人在花厅坐定,刚吃上,便听外面丫环们笑道:“小侯爷回来了!”
紧接着有丫环惊呼:“天!小侯爷,您这抱的是什么?”廊下一阵叽叽喳喳,“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