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的动作,一声琵琶铮然弹响,柔曼如丝的华音伴着他的步伐流水般滑出。玎玎琮琮,轻媚宛转,仿佛千言万语尽在弹奏者的指间缭绕,如泣如诉。
顾宣走进屋子,窗下,阿寐正背对着他抚琴,青缎般的浓密黑长逶迤至地,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
琴音越发妩媚,阿寐抚琴时长发漾动,露出一点点纤细的腰肢,如莲花般楚楚动人。这美态、这琴音,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血脉贲张。
顾宣静静地听着,眼神中也露出几分欣赏赞叹之意。
一曲终了,阿寐款款站起,回过身来,迎着顾宣的目光盈盈拜下:“媚娘拜见侯爷。”
顾宣再次仔细打量着阿寐,只觉她的一举一动、一挥手一投足,皆是媚态横生、绝艳到了骨子里。
“原来春风阁的主事大姐,便是当年名动横山、风华绝代的折媚娘,只怪顾某眼拙,没有早点认出来。”
阿寐妩媚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侯爷,只是侯爷心存宽仁,不愿意戳穿罢了。”她走到顾宣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帷帽,道,“侯爷,请。”
她身上幽幽一脉暗香,中人欲醉,引得顾宣在软榻上坐下时,再细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今日妆容极淡,只眉间点了一颗朱泪痣,仿佛美人相思时的一粒泪珠,就要自额间坠落下来。
阿寐侧坐在榻边,握起酒壶,自己先饮了一杯,语气软糯含娇:“这几年承蒙侯爷照拂,却一直没有和侯爷说明来历,媚娘先自罚三杯。”
顾宣斜靠在软榻上,浅浅地笑:“该罚,只是这罚酒的花样不新鲜。”
阿寐眸中升起一层朦胧妖冶的水雾,幽怨道:“侯爷不满意,那媚娘就来点新鲜的。”说罢如游鱼般滑入顾宣怀中,身子仿佛没有半根骨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她将杯衔到唇中,慢慢把脖子往后仰。这一仰头,便露出胸前腻白如雪的肌肤和玲珑的曲线来。
顾宣看着她喝下这一杯,神情闲雅如故,眼神还在她身上打了一个圈,笑道:“还是不够刺激。”
“那侯爷要怎样才肯原谅媚娘?”阿寐抬起头,望着顾宣,眸中透出迷离之意。许是那酒厉害,她如雪的容颜染上一抹微醺的红。额间的那点朱砂痣颤巍巍的,仿似就要滴落下来,让人忍不住想探出手接住这滴泪珠。顾宣望着她这点朱砂痣,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之意。
阿寐双目迷离地望着顾宣,洁白如玉的手指在酒杯的杯沿上一下下地摩挲,随着她的动作,顾宣的目光越发恍惚了。
灯光下,阿寐双颊愈发胭红,娇声道:“侯爷……”
听到这声娇呼,顾宣伸手,轻抚上阿寐的面颊,指尖缓缓向下。阿寐眼波欲流,正欲慢慢解开顾宣的衣袍,但触及他的目光,手便凝结住了。
他的手如春风中的柳枝般温柔,眼神却冰冷而残酷,就像草原上逡巡的野狼。
她背脊一凉,寒意尽生。
在这繁华的京都呆久了,看惯了他游戏花丛的俊雅公子风范,竟忘了他是一头狼,一头震慑熙州、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她竟忘了,这是十八岁便统率二十万西路军的人。他战马席卷过的地方,西凉兵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血花。他对敌人没有丁点的怜悯,下令坑杀三万降兵,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挥舞银枪的人,深信他就是传闻中从修罗地狱中走出来的人。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顾宣的手,已轻轻扼住了她的咽喉。
阿寐手中的酒杯掉地,慢慢地喘不过气来。他的手指如铁般坚硬,让她直欲窒亡,她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响,额间的那点朱砂痣也失了光泽。
她终于彻底绝望,渐渐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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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刮过一阵风,一块冰从屋檐上掉落,砸得积雪轻轻地“咯嚓”一响。
阿寐清醒过来时,从喉咙中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气管处仍似有刀子在割着。她睁开眼睛,顾宣正右手握着酒杯,静静地看着壁上的那幅仕女图。
她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在顾宣身后跪下,颤声道:“媚娘一时鲁莽,求侯爷开恩!”
顾宣没有回头,似在用心欣赏着那幅仕女图。许久,才淡淡道:“听说琵琶川的女子颇善舞乐,你吹一首你们的曲子给我听吧。”
“是。”阿寐虽不知他是何意,但胆颤心寒之下,不敢违逆,忙取出一管看上去样式有些奇特的胡笳。
从她唇边流出的笳声是奇特的,不同于中原任何一种曲子,只在一个调子上低回,呜呜低诉。仿佛大漠之中,夜风从未间断地刮过沙漠,千古亘远。
吹着吹着,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举族倾覆、逃亡天涯的痛楚,又岂是夜夜笙歌能够忘却的?
曾经美丽宁静的琵琶川,折氏族人居住的家园,一夕之间成了地狱。她得知噩耗,从西域赶回来,只有漫山的尸骸,冰冷冷地躺在山野之间。
这些年,她很怕拿起胡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