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陈被叩门声拉回了神思,骤然松了手。
堵在胸口那股浊气终于得以排出,窦太主大口喘着气,“你瞧,我说的对不对?你根本杀不了我,你装得强大,其实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小姑子。”
她也不知为何?
像是冥冥之中,脑中有根弦断了,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抽在她脑子里,疼得她下不去手。
待到脑子里的疼痛过去,她忽然想起车上时窦太主塞到口中的香口丸,“你给我下了毒?”
“稚子,还算聪明。”窦太主笑言。
将倒在案上的杯子扶正,殷陈忍下心口那阵不适,凝视着案上那滩四散开来的酒液,“我有最后一问。”
窦太主不甚在意地摸上被她掐得发烫的脖颈,声带遭受挤压,声音有些变调沙哑,“问罢。”
“我像谁?”
窦太主一怔。
在车上她其实一直没睡着,窦太主轻轻的安抚动作,带着慈爱和怜惜。
卫皇后说她生得像一个旧友,王夫人莫名的话语,还有隆虑公主看她时的目光,甚至眼前这个堪称阴险的老人时而展现出来的温情,让她生了猜度。
这些反常,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吗?
这张既不像义妩,也不像殷川的脸。
“你难道就没有猜到吗?”窦太主反问。
“猜到了,我想从太主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殷陈手指点在案面上的那滩水上,指尖蘸着水,一圈圈划动着。
窦太主笑了,皱纹横生的脸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中,此时的笑意颇具些真心实意,“像我的女儿,陈阿娇。”
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响,殷陈心头震颤,动作顿滞,“陈阿娇。”
她盯着眼前人,试图在窦太主眼中寻出一丝戏谑。
可窦太主神色平静,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叫人难受的微笑,视线瞥过少女微颤的手,“你早该猜到了。”
她狠狠捏着无名指,回过神来,心口一点点疼痛弥漫开来,嘴唇嗫嚅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陈阿娇的女儿。”窦太主继续道。
“不可能,我阿母是义妩,阿翁是殷川,我是殷家班子的殷陈,不是陈阿娇的女儿。”她低头确认一般看着自己的手心,心中念头越发动摇,声音却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越发大声。
“你可知道你为何叫殷陈?陈,便是陈阿娇的陈。”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将她勒住,她难以控制地浑身颤抖。
殷陈捂住心口,揉乱了衣襟,试图驱散胸口中那股不适。
窦太主漠然看着她失控,“正因为你的身份,所以我一次次忍让你。可你却好似不知天高地厚,你来到长安,不止是为了寻义妁,也是为了你阿母的遗愿,是她让你来长安的,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此时天边云层翻涌出白光,天光开始逐渐亮起。
殷陈只觉得窦太主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听不真切,她怔怔问出口,“为何?”
她若是陈阿娇的女儿,为何会在殷家班子长大?她若不是阿母阿翁的女儿,那她又是谁?
可她在问谁?
“阿娇求了许久,盼了许久,才盼到你的到来。可你是个早产儿,刚出生时像个猫崽似的,这样的胎儿,是活不下来的。”
怪不得阿母会让她自小便吃些难以下咽的药,原是胎中旧疾。
“闯闯真是天下最乖的孩子。”每次她苦着脸喝下一碗汤药时,义妩总会捧着她的脸,无比怜爱地亲上一口。
殷川则马上递上饴糖,无比自豪道:“自然,闯闯可是我们的孩子。”
他们这样夸张的语气,活像殷陈是个天下最好的孩子,可她上一刻还因为汤药太苦而发脾气将药碗推倒,义妩又不厌其烦给她倒了一碗递过去。
她的阿翁和阿母真是天下最会骗人的骗子,她这些年来,活得恣意妄为,自然是因为血脉里流着二人的血。
若是没有这一点,二人又为何会待自己这样好?
二人的好,好到她靠着那些回忆活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窦太主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道:“可你的命真的太顽强了,顽强得让我惊讶。幼时早产该死时依旧活了过来,跟着义妩流离了数千里。我本想,或许是你命不该绝,那便放过你,你一辈子活在市井便好。可你的命就是贱,你选择救了那个匈奴人,结果呢,你爱的人,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父母,亲人,通通因你此举而死。你该死在匈奴地,可你却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或许当年,你死了便好了。”
“你死了,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
殷陈那双总是闪着光华的眸子中满含着不解,她猛地摇头,徒劳否认,“你说谎……”
阿母说过,她说她要闯闯活下去,所以她才活到现在。
窦太主嘴唇蠕动,继续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