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顾书意心里,顾淳从来都不是她创造新程式的“试验品”,她是真的想给他选择权。
一段时间的陪伴和分享之后,书意试探着向顾淳提出了建议。
“这个程式,是在你还没有‘自我’的时候,我单方面传输到你中枢系统的。未来的某一天,当你逐步建立起来的这个自我,能够独立作出判断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决定它的去留。如果清除它,你可以忘记我和这一切,回到当初那种仿佛永远‘初生懵懂、无需思考’的状态。
顾淳,不,淳,你是完全独立、不属于任何人的。未来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你也可以不必再装作‘属于我’的家用机器人。
到那时,天高海阔,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顾淳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但又未完全懂,他很难想象自己去选择彻底遗忘关于顾书意的一切,又或者头也不回地与她分道扬镳,去过所谓真正的“自己的生活”。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拥有什么权利,但我还没想好怎么用。”
书意看着他笑得很释然:“一生很长,慢慢想吧。”
但顷刻间,她的表情又转为严肃:“不过,我也会根据你的选择和你的感受,去决定这段程式究竟在未来要不要应用,何时和怎么应用。”
而事实上,命运并没有赋予他们那么充裕的时间,去慢慢寻觅答案。
某一日,两人白天耗费了大半天,在暴晒的阳光下和园艺工具人一起开垦了一小片园地,又种下了对这个时代来说已是珍稀物种的某类花籽,书意一边汗流浃背干活,一边给顾淳讲解幼时某次出远门、自己给弟弟带回这种名为向日葵的花束时他有多开心的往事。
而楼上会客厅里的老古板们,抽着烟、叹着气、吵着已不知彼此吵过多少回而没有进展的议题,一个个焦虑不安地走到窗前,望见她这番姿态时更是又气又恨,唠叨个没完。
夜里,顾书意睡的很香很踏实,甚至梦见了她一直奢望而难以成真的那个“新世界”既祥和又繁荣而自由的样子。
而顾淳也因为充分的能量消耗,久违地迎来了一次深度的休眠。
似乎是接近凌晨的时分,曾一度远离顾书意像是陈年旧梦般的直升机轰鸣声、爆炸声、嘈杂的对话和匆忙的脚步声,又闯入了她宁静美好的梦里,不对,是现实里。
她猛然惊醒了,裹着被子光脚跳下床,尽可能轻声地躲入了足够宽大、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的,衣帽间内偌大的衣橱之一。
外边有火光,而室内由下至上、由远及近,不断传来门窗、设施被破坏而碎裂的声音,还有一些接连不断的警报声。
顾书意忽然心头涌上一阵不安,自己研发的工具人自我意识程式,她通过多种方式在线上线下做了备份,不用太担忧。
可是自从顾淳接入这个程式之后,他自身受影响后发生变化、累计至今的这些数据,只在他的躯体和中枢系统内留存,未经他的同意,她还没将这些数据以任何形式备份。
况且顾淳对她的意义,不只是冰冷的试验品和繁杂的数据,他对她来说实际上是顾书意在“举目无亲”、且无人理解和认同自己的世界上,离心最近的人。
他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或许是休眠还没有醒吧……
现在出去,最坏的结局可能是被杀或被挟持,这风险实际上是过去几年中,顾书意每天都在主动被动承受着的。
而如果不去,这段日子以来,她终于为这动荡不安的世界可能带来的一丁点变数,也就化为乌有了。
正在她站起来准备出去的瞬间,衣橱门无声地打开了。
顾书意努力想掩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还好悄无声息、先其他人一步进来的,是顾淳。
他弯下腰,朝顾书意伸出手:“你希望我怎么做?不管遇到什么都带你走,还是陪你留在这里,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书意的眼神很沉稳:“我之前说过的。整个大环境没有哪里是安全稳定的,逃亡,是没有尽头的。和我一起面对吧,除非你想独自离开。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你或我个人无法逃离终将消亡的命运,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留一些希望,给其他渴望自由和平等的人。”
顾淳蜷起身子,进入衣橱,和书意一起并排抱膝坐着,表情安静乖巧,如同准备再听她说某种珍稀花朵或某个国家风景的故事,而不像在等待不可知的敌人和危机步步逼近。
……
明明只过去了5到10分钟而已,顾书意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尽管她心知自己和外边那些族人的三观是如此割裂,可她也还是忍不住祈祷敌人瞄准的只是自己和那些总是惹来麻烦的巨额财富,不要轻易给他们以及兢兢业业服务于他们的家用工具人们带来伤害。
门被轰开了,顾书意最先听到的却不是什么陌生人的声音,而是她父亲在惊恐之下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