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江修暮曾问过一次司黎,为什么她那么讨厌自己的师父。
当时司黎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他四个字“他打过我”,剩下的就不愿再提。
所以接到司黎的电话时,听她说“吴光前来了”,江修暮对这个名字还有一丝陌生。
他不假思索地回她:“我来处理。你不用理他。”
司黎含糊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视线就往门外飘。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但凡有人给她一分不痛快,她总要回敬个十分八分的回去。
指间的烟雾缭绕,司黎背靠着阳台栏杆,看着吴光前拄着拐棍,面色不善地朝她趔趄走来。
说面色不善,算委婉的形容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吴光前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恶徒给活剥了。
他一脸防备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更不肯再多走一步,就停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
没了外人在,吴光前也不再演戏,声音冷寒地问她:“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司黎持着香烟笑,“师父,我们师徒这么多年不见,你站这么远,是怕我什么呢?”
吴光前没回答她,他怕被录音。对这个徒弟,他时时刻刻地警备,生怕她耍什么花招,自己被陷害。
“司黎,是你叫我来的,你到底要干嘛?”
干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司黎瞧他这副对她“如临大敌”的嘴脸,笑得更深了。她弹了下烟灰,状似随意地说:“三四个月前吧,我去意大利拍广告,好像看见师母了。”
“哦不对。”说完,司黎眯眼瞧他,忽又改口,拖长尾音道:“应该是‘前’师母。”
吴光前愣了下,随即神色更冷了。
司黎慢悠悠地,咬字清楚地继续道:“前师母还认出我了。她跟我打招呼,我就跟她聊了两句。”
吴光前追问:“你们聊什么了?”
司黎这时候来了深沉劲儿,抽了一口烟不说话,白色的烟雾从红唇边缓慢逸出,一口一口的,像没完了似的。
吴光前瞪她,几乎要咬碎牙齿,“你不说我就走了。”
“能聊什么。”司黎故意卖关子,“我们俩唯一的交集不就是师父你嘛。那肯定是聊你咯。”
“不过,前师母身边还跟了个小女孩。有十四五岁了吧,金发碧眼的,跟洋娃娃似的。”
她每说一个字,吴光前的脸色就黑一分。
司黎的嘴角也会上扬一个弧度。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想当年,吴光前一个小有名气的名角,为什么非要跟她一个孩子过不去。
长大后,司黎调查才发现,是因为她脖子后面长了一颗痣,恰好吴光前的前妻颈后也有这么一颗。
而他、前妻跟他离婚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吴光前患有弱/精症,生不出孩子,外加夫妻感情不和。
当时那个年代,消息闭塞,大家一听说弱/精,就直接以为是男人“那方面”不行。为此,吴光前没少被嘲讽,尤其他还常饰演女性装扮的旦角,渐渐地,就有竞争对手传言他是个‘二.椅子’。
奚落和戏谑的话从来就没止过。
他又是个惯爱藏怒宿怨的主儿,常年遭受别人探究打量的目光,心里渐渐就有了一根刺在。
司黎被司老爷子送去学艺时,吴光前一眼就盯上了她脖后的那颗痣。
打着师父的名义折磨她,实际上就是欺软怕硬,把怨气发泄到一个小孩身上。
可惜,司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时候吴光前已经不在绘春梨园了,据说是去天津了,后面也有说他又去了东北。
这些年,司黎从来没刻意不和谁碰面,而是吴光前有意躲着她,避她如蛇蝎,视她如洪水猛兽。
至于原因嘛...
司黎挑眉,视线向下扫了一眼,夹着香烟,别有深意地问他:“师父寻南问北地看大夫,旧伤治好了吗?”
吴光前怒视她,握着拐杖的手捏紧,最后他用力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司黎盯着他的背影,笑得很欢快,语气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老不死的绿毛龟。”
正在迈门槛的吴光前听见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回头看她,气得直颤悠,指着她怒骂:“逆徒!”接着快步离去。
司黎凝视他消失的拐弯处,斜倚栏杆,默默地抽尽手里的这根烟。
等京剧戏真正开拍的那天,顾问就换了人。
李艾浦最初请司黎演这部民国大女主剧,也是看中了她有学过京剧的经验,想着省了一笔请顾问的钱。不过司黎通过经纪人的嘴,早早地就告诉过他,她不会指导别人唱戏,更不可能扮演一个戏子,哪怕是剧里也不行。
这些年,一直都有戏剧题材的剧本找她,司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