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人、特别是跟上了年纪的老人做访谈,通过他们的记忆来重构一些地方的面貌,但是有时候口述访谈的对象并不一定愿意配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拒绝的态度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东西。同样重要的还有,在你们置身其中的这片土地、这块文化场域下,学会寻找其他可以印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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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会元牌坊楼上的农家乐小饭店中,A大本科生和B大研究生其乐融融的聚餐刚刚结束。
一顿饭吃完,白莲更是忧心忡忡了。
在饭桌上,B大学长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们这一年来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麻烦,小到当地人拒绝访谈、透露相关信息,大到相关的文书资料、建筑遗迹被封锁,总之听起来,在南巷做田野调查简直是困难重重。
与学长们在饭馆门口告别后,两人一起步行回酒店。白莲惆怅开口:“绵绵,做田野怎么这么难啊……”
杨绵绵仰天长叹:“啊啊啊啊受不了一点!”突然她又顿住,转头看向白莲:“但是,今天下午咱不是和那阿姨聊的挺高兴的?”
白莲点点头:“确实哦。感觉阿姨人好好呀,明天再去找阿姨问问看吧!可以先从不是那么敏感的话题问起,比如说南巷的大家族呀什么的。”
两人一路讨论着第二天的打算,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田野调查第一天结束,老师们组织同学们一起在酒店餐厅开会,总结今天的考察工作。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入餐厅找位置坐下,表情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白莲,你们今天怎么样呀?”白莲刚刚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旁的同学就凑过来问道。
“我们是宗族组的,今天下午去找了一些阿姨们随便聊了聊,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就到村子里转了一圈,熟悉这边的地理位置。”白莲回忆着今天的行程,耐心回答道。
“哎,我们是信仰组的,今天在村子里找了好几个老人家问,结果都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可愁死我们了。”同学一脸愁色,开始大吐苦水,“我们今天碰到老师她们,方老师也说她以前做田野的时候南巷就是这样,唉,太难了。”
“你们呢?今天跟阿姨们做口述访谈怎么样呀?”
白莲听到同学的吐槽,被她的情绪感染到,语气也不住带上几分惆怅:“我们今天去跟阿姨做口述访谈,阿姨们态度都很热情友好,跟我们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故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没问到太敏感的东西。”
“倒是我们今天下午踩点的时候,碰到了一群B大来做田野的研究生,他们已经在南巷做了一年了,说是这边真的很难做口述访谈,他们的调查报告基本都是依据文献资料,利用到口述访谈的部分不超过5%。”白莲大叹气,同样对未知的田野调查感到忧心忡忡。
同学瞬间觉得同病相怜,忧伤地握住了白莲的手,白莲立刻回握,两人相顾无言,同时幽幽地长叹出声:“唉!”
这时,同学们陆陆续续到齐,老师也点好了人数,开始讲话。
“第一天考察,同学们感受怎么样呀?”方老师笑意盈盈,首先向大家问道。
底下的回应稀稀落落,多是叹气或哀嚎。
“看来不怎么样。”旁边的刘教授看到大家的反应忍俊不禁,出言调侃。
“看来大家都遇到了各种困难呀。”方老师一脸了然,朗声道:“同学们做田野遇到困难,应该大多数都和口述访谈有关吧?”
“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了。对村民来说,我们是高校的研究者,天生就带着某种知识上的优越性,虽然我们并没有这样的自觉。而且我们的调查时间段包括了敏感时期,需要他们吐露过去的种种伤痕,所以希望大家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措辞,不要流露任何价值批判,也不要有意引导,只是客观记录就好。虽然所谓在访谈的场域中,客观可能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但我还是希望同学们有这样的自觉和警惕。”
“下面给同学们一些做访谈的具体小提示。当访谈到年龄比较大的长辈的时候,可以问一下生肖。精确的年龄可能记忆上有模糊,但一般生肖对应时段是比较准确的。”
“还应该注意的是,村落中的共同时间与现代社会意义上的普遍时间是有差异的,二者的尺度并不一致,对一些老人来说,现代时间对他们没有意义,他们的时间是一个个节点,而非连续的公元纪时,比如你让他们回忆,他们的记忆节点是‘我家老头死的那一年’‘村口大榕树倒下的那个季节’等等……”
“同时,南巷作为一个已经经过很多研究调查的田野点,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学者在这里进行过访谈,你们访谈的对象,他们口述的内容,也可能是已经受到过前面学者影响的,大家也要有这个意识……”
刘教授站在同学们前方侃侃而谈,下面的同学们奋笔疾书,记录着老师提供的访谈要点。
田野调查的第一天就在新奇、兴奋和焦虑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