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再也没有第二句话了,朱家樑挠了挠后脑勺,“爹,姐,我也听你们的。反正人在手艺在,那些鸡零狗碎的物件儿,就便宜了那帮小子了!等回到了西尾村,那才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广阔世界,看我朱家樑怎么掌控全局,造福乡亲,不出三年,管叫方圆百里的桥梁,全都姓了朱……” 明知道他是故意烘托气氛,全家人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朱家乔笑着啐道:“行了,行了,能跑火车的桥还没有在我们手上造出来,你嘴上倒是跑起了火车了。” 正了正颜色,扭头看向朱有道,朱家乔神情严肃:“爹,现在意见达成一致,我们服从组织安排,同意复员回家。” 朱有道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们回头把手头的事情都安排交接好。我去跟老林复命。散会。” 时间一晃而过,七八天的功夫,也不过是让卧牛村尾的两株说不清楚活了多久的银杏树染上了些许金黄。却也已足够让朱家人吃了几顿欢送宴,大醉了两三场。还足够让朱家樑把他珍藏的那些机巧零碎小工具散了出去,让朱家栋给工兵排搬扛来小山似的备用料,让朱有道带着朱家乔,跟全体战士再次温故知新地,反复复盘了好几遍修桥铺路的大道理和小诀窍。 这日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吹得那黄夹绿的银杏树叶片翻飞,蓝蓝的碧空下,好像一根打秃了半截的鸡毛掸子。朱有道在银杏树下走过,他已经在工兵排这儿转悠了两圈了,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蹲在银杏树下的老林站起身来,叫住了他:“老朱,这儿!” 朱有道走了过去,拍掉了老林肩膀上沾着的一片小叶子:“难怪我在营地里转了两圈也没见到你,原来你躲这儿来了……汽车到了吗?我都说了,不用送,我们走路到县城去,那儿有车站,跟我老家那边通了汽车了。今天下午三点就有车回端城!” 把上衣兜里的香烟掏了出来,抖出两根,老林首先把香烟盒子开口对着朱有道:“老朱啊,汽车……暂时是不来了。你要不要再从我这儿来支烟?” 朱有道一怔,随手接过了那烟,仍旧别在耳朵上。抽出烟锅子,在手里无意识地转悠着烟杆子,并没有点燃:“怎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划了根火柴点了自己嘴里的香烟,老林嘬了一口,眯起了眼睛:“就在刚才,电话直接打到了营部里,说是又要打仗了。” …… 一路嘬着烟锅子一路走,回到了营地门口,已经蹲在打好了的包裹旁边的朱家姐弟仨人,不约而同地对着朱有道站了起来。看着朱有道的脸色,朱家乔首先叫出了声:“爹,是不是有新情况了?我刚才看到指导员在跟你说话……” 点了点头,朱有道说:“接到了新的命令,我们还不能走。全体准备,出发朝鲜。那边还有仗要打。” 朱家乔一愣:“朝鲜?那是什么地方??” “姐,这我知道!”朱家樑举起手来,“我听讲古佬讲过《隋唐》,朝鲜就是古时候的高丽,在比东北还要北的地方,很冷!隋炀帝打过那旮旯,还不只打一次!哎哎,不对啊!朝鲜不是我们社会主义兄弟吗?” 在半空中划拉了个手势,制止了朱家樑的说话,朱有道说:“家樑说对了一些,现在的朝鲜是我们兄弟。但是美国佬和那个啥,联合国军,侵略了朝鲜。兄弟向毛主席求援,我们现在要出手帮兄弟们打过去。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顿了一顿,朱有道说:“现在有个事情,爹要跟你们商量一下……老林……指导员说,针对我们家的特殊情况,组织上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可以让我们家一个人按照原计划复员回去。汽车等会儿就到营地门口,直接送到县城车站去。我年纪大了,在部队这么多年,大家需要我的经验,所以我已经答应了老林,我要留下来。你们谁愿意走的,吱个声。” 朱家栋说:“爹,我都听你的。” 朱家乔不假思索地说道:“爹,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当然要齐齐整整的!要不然就一起去吧,争取到时候一起回来就是了!” 话一出口,朱家樑和朱家栋一起用力点头,就连沉默不语的朱有道,眼底里也闪过了一丝赞同。就在朱有道用力嘬一口烟锅子的当口,朱家樑猛地一拍大腿,大声道:“好!那我这就去管那些小兔崽子们要回我散出去的那些宝贝疙瘩!!” 与平日里行军宿营时一样,一道帆布帘子为朱家乔构造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就连帘外战士们的交谈声,也尽量压低下来,好让在装车时跑前跑后、片刻不停的朱家乔能安静的休憩。 领受着战友的好意,朱家乔在用物资箱搭建的床铺上躺下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舒展开疲惫的腿脚,整个人已经累得打起了眼皮打架,但却怎么也没法深沉睡去...... 半睡半醒的朦胧之中,火车的摇晃节奏,一如当年那座姑婆桥在湍急河水中轻轻摇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