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五分钟,百十块又宽又长的木板就摞起来了,新露出的木头茬子在越发清明的日光下闪着白乎乎的光泽…… 朱家乔也从河对岸回来了,她说:“前头过去的同志们已经做好了遮蔽用的棚子、草顶子了!车子过去,来不及疏散的话,完全可以彻底隐蔽好!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一块突出来的大石头,桥板浮箱绳索可以藏在石头屋似的……也不用担心会被敌人破坏!” 林朗清一听,嘴角边就有了笑模样,嘉许道:“家乔同志心细!” 丁胜利跳了起来,扬声叫道:“同志们!听到没有!加油啊!!修好了浮桥咱们到前线去!!” 从脖子里掏出贴肉挂着的哨子,用力吹起来!尖锐的哨音里。两个班的战士齐心协力,用橇杆把浮箱撬落水中!与此同时,负责铺桥面的战士们一人一块木板背在背上,飞快地窜上浮箱,开始架设桥板……桥面以惊人的速度向前伸展着,到了定桩处固定好,再往前…… 林朗清看了一眼朱家乔手表上的时间,提醒道:“家乔同志。” 朱家乔说:“我知道,让我抓紧时间……” 丁胜利就说:“林营长,朱大掌,你们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正经事。这边剩下来的收尾工作交给我就行!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了,朱大掌都教到这程度了,就差手把手啦,老子还搞不定这桥?!” 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倒是叫人放了心!朱家乔放心地咧开嘴笑了,说:“加把劲!到前线去,多杀几个鬼佬!!” “那是!!” …… 许小武早早地回到了威利斯吉普车上,热好了车子,等林朗清仨人一来到上车就走。断掉的后视镜的位置被临时插上了一个显然不合适的硕大后视镜,林朗清问:“这后视镜哪儿来的?拐棍怼螺丝孔,明显对不上型号啊?” 许小武朝着河边努了努嘴巴,说:“是那边的同志们给的,他们从别的损坏的车子上扒拉下了完好的零件,装在零碎箱子里随车携带。看到了咱们的后视镜断了,就送了一个给咱们。我刚才试过了,凑合能用。总好过没有。” 众人见此,也不多说话,都上了车。 车子离开了浅晚川河流域,取出了纸笔记录着,也不怕晕车,林朗清复盘着:“家乔同志,你刚才想的那两个方案都可圈可点。特别是浮箱可再利用的桥,我有预感,在将来要应用的地方会很多。你回头简单的总结一下,我想要形成书面报告,上报志司。” 朱家乔答应了,眼珠子一转,说:“营长,你刚才那两句建议,画龙点睛似的。你是不是也是学过修桥?还是说,你跟纪大学生一样,也是大学生?” 许小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挺起了胸膛,很是骄傲地说:“营长何止是大学生,他还是正儿八经在国外泡了好几年洋墨水的!而且还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假把式,营长啊,是在国外修过桥,可是怀着一颗爱国心,顶着炮火回来,辗转奔到了延安去!” 朱家乔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些个名词只觉得没法子消化。 “呵……外国人的桥啊,那可真的是厉害啊。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法国首都巴黎塞纳河上,看到那架精钢樑横跨河岸的桥。那可都是上等精钢,子弹打上去也就是留个白印子,哪怕安装了定时炸弹,要放不对地方,炸了也就是伤个胳膊腿,完全不会伤筋动骨的啊……” 林朗清少有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又摸出了火柴。划来划去的,到底没舍得点,把火柴收起来了,拿着烟凑到鼻子前,轻轻闻嗅着。离自己回国,也有快十年了吧…… 远洋的轮船汽笛,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那屈辱的日子啊,已抛得好远好远了。现在已是叫日月换了新天…… 朱家乔好奇地问:“营长,外国人的桥,用料这么精良的么?可我听说,那会儿打德国佬,法国人投降得特别快?” “……”林朗清说,“哪儿学来的东西。” “扫盲班上老师掰话。” 林朗清:“……” 林朗清说:“看人只取长罢。道听途说不足取。精钢良材,是我们想要追求的,但我们拥有他们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宝贵财富,那就是——人。” 看了一眼朱家乔明显迷茫了的眼神,林朗清微笑了一下,说:“这话要往深里说,那可就是写几本书都说不完的了。” “说句心里话,我那会儿,说不羡慕是真的。所以后来有了机会,进了钢铁桥梁项目组的时候,是真的非常激动。我很激动,也很想要证明自己,尤其是发现整个公司里——是的,外国佬喜欢成立一个公司,然后用公司来承包工程。哪怕是军方的基建项目,也是如此——尤其是整个公司里,只有我一个黄皮肤黑眼睛,同时又有资格坐在办公室里和洋人们一起喝咖啡看图纸讨论计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