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在地平线上矮矮地垂落着,却是半天不曾见下山。随着夏季的到来,朝鲜的白天是越发的长了。这一点跟老家那边完全不一样,朱家乔清楚地记得,自己老家那边,一年到头似乎都在过夏天,也就是进了冬月要穿厚衣服,白天和夜晚是一样长的。
此一时彼一时,所以,很会因地制宜的她,也不拘泥在日出日落了。既然命令已经下来,防空又安全,正好趁着光线充足,进行定点沉降。
朱家栋脱了上衣,光着上身,浑身肌肉结实分明,在缆绳最前面,带领力工班战士们把长宽一丈的基座框架,在桥面上拖曳前进,通过已修复的五号拱圈上方,一点点来到了悬空的江面上方。
朱家乔站在最前面,手中的红旗迎风飘扬,指挥前进。临到那框架被拽上了道,她又像一只灵活的猿猴,顺着五号拱圈攀爬而下,来到了船上。
“排长,升官了啊!”划船的杨光还是老相识,工程进展顺利,他一句玩笑,倒是把朱家乔说得红了脸。她挺直腰身子,手里的定水杆就跟如意金箍棒似的,伸老长,朝着水底而去,“大家都是一样的,什么升官不升官!”
杨光呵呵笑:“害羞啦?开个玩笑而已,别闹啊!”
朱家乔说:“人们常说,肩膀上的星星越多,那就是责任越大。但我爹却跟我说,有了这个能耐,才好扛这个责任。他在的时候,老说我的能耐够了,可惜不能担责。如果他老人家见到我今天……兴许会有不一样的说法。”
杨光说:“所以我说,咱刚才就是开个玩笑嘛。大家看到你的进步,都很高兴。如今是个不打折扣的女大掌了!来吧,朱大掌,别光顾着唠嗑啊,这儿,有一卷荧光带。之前在一个敌人工兵帐篷里缴获过来的,我这边没做用处,给你了!”
接过那卷已用得没剩多少的荧光带,朱家乔知道是好东西,高兴得笑眯了眼,直道谢:“谢谢老杨!”
把缠了荧光带的浮水标放在河面上,朱家乔卷起喇叭筒,对着上面大喊:“家栋——看清楚了吗?”
头顶上传来朱家栋粗豪的嗓门:“看——到——了——”
随着杨光划拉着小船迅速后撤到了安全的地方,头顶上传来力工班们整齐的虎吼声。巨大的木框利用朱家乔设计的三根粗木杠杆,以麻绳吊着,半吊半掉,稳稳当当落入标注好的位置!掀起的水花,推动着小船拼命摇晃,杨光沉腰弯膝,花了老大劲儿方才用篙子把小船定稳当了。
朱家乔高兴得跳了起来:“好极了!沉降成功!”
等到四个木框桥基都沉降到位,朱家栋不知疲倦,推动了三四十块磨盘大的石料,吊落到了木框地基中——这叫做压桥石,经过几个小时的压下,能够压稳了河底,让桥基稳固,水冲不走,泥沙不蚀。
在朱家口口相传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口诀中,这就叫做,筑桥先夯基,沉石定如台!
这一晚上的任务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主要是沉降需要时间,这急不得。所以到了下半夜,大家偃旗息鼓,进了帐篷睡觉。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在星月齐稀的夏夜里,汇成一曲交响乐。
很快,林朗清就采纳了朱家乔的意见,把自制构件的做法推广了下来。倒是没有用在四号桩樑混架上,而是用在了修复几个拱圈上,一模一样的加固木框被迅速搭建起来,嵌套在拱圈连接的位置,再填充进石料。火车头试着走了一来回,大桥稳稳当当的,跟完好的时候,几无差别。
“朱老三被关了好几天禁闭了啊。听说人都发烧了。”
“可不是。”
“喂,你小心点啊!这批枕木可是朝鲜同志们支援的,他们从牙缝里挤出粮食和盐鱼给咱们,钢铁也给咱们,枕木也给咱们。人家家里是仓底都给挖了,咱得好好珍惜,不能浪费物资!”
“知道了,小石匠你怎么最近越来越啰嗦了呢?这是不说话要死啊?”
唐小鹏啐了一口:“我这不是提醒着大家么!你以为谁都跟朱二哥那样,天生神力,简直能倒拔垂杨柳!”
走在前面的朱家栋仿佛没有听见说话,但肩上扛着五根枕木的他,步子又迈得大了一些,走得更是如风一般。
很快,大家就把今天才在某个城市里加急运到的百八十根枕木给堆放到位,扯上了帆布,做好了隐蔽。朱家乔走过来,叫住小石匠唐小鹏,说:“小石匠,伍帅,家栋,你们过来一下。我这边有任务……明天就要铺桥面了,允许的话,我想要把枕木也铺上。我们来好好商量一下!”
闻言,三人答应着,跟着朱家乔进了她的屋子。
用黑布一遮,遮住了油灯的光芒。整个营地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影,悄没声息地摸向了堆着枕木的地方。那人掀开了帆布,确认过之后,拿出一面小镜子来,对着星光照了一番。工料棚内四个角里长身而出好几个人,宽大的袍子一掀,每个人的大腿上都绑了一罐到几罐不等的塑料罐,拧开就往木料上狠命泼……刺鼻的煤油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工棚,与此同时,不远处也弥漫出同样的刺激气味……
突然之间,工棚四面八方里,响起哨子音!
尖锐的“哔哔”响声,最是在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