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勋爵阁下,亲眼所见后,您比传闻中更高尚……谢谢您肯照顾阿曼妲。”
她们没有注意到,卡尔逆光的神情晦暗复杂,某一个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双深邃却清澈的墨瞳隐隐荒凉。
她们同样没有注意到,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鞠躬。
等她们再看向他时,卡尔已恢复原状。
“阿曼妲,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当然可以,海勒勋爵。”
“既然我已经都交代了,还有我和你父亲的交情……”卡尔笑着耸耸肩,“就不用叫我勋爵了,好吗?”
“那……海勒叔叔?”
“……也行。”
我终于也是到了被人称作叔叔的时候了吗?
卡尔复杂地笑了笑:“阿曼妲,你先回去收拾行李,然后和朋友道别好吗?我三十分钟后在院子门口等你,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几个地方。”
“好的,海勒…叔叔。”阿曼妲终于笑了,“十分钟就够了。”
……
孤儿院门前,阿曼妲只背了一个很旧的小双肩包,看起来最多放几本书,塞两件衣服就要装满了。
女孩背着包,越过所有瞩目她的人群,不在意所有或艳羡或嫉妒或茫然的目光,径直走向院子门前那位身姿挺拔的英俊绅士。
“只有这些行李吗,阿曼妲?”
“是的,海勒叔叔。”阿曼妲笑了笑,尽管还有些生涩,似乎已经初步习惯了这个称呼,“这些就够了。”
卡尔微微一笑:“看来我们需要先去一趟东区,给你买一些新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我记得你父亲说过——你是他的小公主,很喜欢也很珍惜那件作为生日礼物的蓝色蛋糕裙。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伦道夫先生和我说,他很抱歉,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阿曼妲听到这些话,一贯平静的脸色也有些红晕,似乎是有点害羞。
她又想起曾经被父母宠在掌心,裙摆摇曳如蝴蝶的童年。
而卡尔无意谈及的细节,无疑让这名被命运磋磨后过于成熟的孩子,放下了最后一丁点戒备。
她摇摇头,对卡尔挤出一个笑:“父亲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我了,他自己什么都不舍得,最后都不肯治伤……”
“他爱你,但他一定不愿让你为此久久无法释怀,你可以试着理解他这份爱,尽管对同样爱他的女儿来说,这太过沉重残忍。”
卡尔蹲下身来平视女孩:“但这是一位父亲在弥留之际能做到最好的了,他清楚自己时日无多,治疗只会给无依无靠的你平添负担。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每一位深爱子女的父母都会这样去做。”
“谢谢你,海勒叔叔……真的。”阿曼妲的目光不再晦暗,她扬起一个微笑,“我一直知道他们有多爱我,之前我只是不太能理解,也许我真的还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吧……但我一直有好好努力生活。”
“你的确还是孩子,但你远不止如此,阿曼妲。”卡尔替她理理旧夹克的衣领,“和院长还有大家道别吧,我们先去给你买点衣服,冬天快到了,蛋糕裙只好明年再穿了。”
“好。”
随后阿曼妲转身,主动环抱上用手帕擦泪的院长:“沙利文女士……一直以来,感激不尽。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喔,好孩子,阿曼妲……”院长抽泣着抱上女孩,“你要好好听勋爵的话,我知道你一直是聪明的孩子,我会很想你的。”
“我也是,院长。”
阿曼妲松开沙利文女士,又向她的七个舍友平静地一一道别,尽管之前相处的并不算愉快,她还是送给她们每人一朵精美的彩色纸花留作纪念。
收下花后,七个女孩也抱了抱她,哪怕她们还是很羡慕甚至嫉妒,但终于都还是孩子,同吃同住,不至于分别时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阿曼妲甚至主动向欺负过她的男孩们大度地点点头,没说话,但算是道别与释然了,反正以后应该再也不见了。
不过那些男孩的表情精彩纷呈,一开始都不理睬,假装没看见阿曼妲,但在院长的“慈善”注视下,还是生硬地挥了挥手。
卡尔早看得出阿曼妲的成熟,她很善于和不好的事物与过往坦然和解,她明亮的眼睛看得清楚人生与世界的厚重,不会拿不由自己的东西给自己添堵找不痛快——她拿得起,也放得下,多少成年人都无法轻而易举做到这点。
坚定,更是坚韧。
最后,瘦小的女孩站回卡尔身侧,个头只到他的腰间。
她有点恍惚,从刚才收拾行李时就是。
像梦一样,阿曼妲这样想到。
海勒叔叔将她带离这个方寸之地……
卡尔礼貌地回头抬帽行礼,向送别的人群致意。
行礼之后,她和他一起走向明斯特的余晖,走向新生活——前方有朝霞也有夕阳,有新的住所,宽敞的房间,只属于自己的崭新衣物,有图书馆和学校……还有她无限可能的人生。
亲人的离世,生活的窘迫,命运的残酷……她将过往的一切丢在后面,不再回头。
当有一天她再回眸时,她注定不再是无力的雏鸟。
她是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