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发现庆州城中的官吏变得懒散了。
他此行是来接收流民,刚进城,发现和自己接洽的官员没来,一问,说是有事要晚些。
韩琦就寻了一家酒肆,深冬的早上冷的出奇,在外不好做饭。加之距离庆州城不远了,故而没吃早饭。
“烤饼来两张,汤饼来一碗。”
酒肆里人不多,伙计大声应了,重复喊道:“烤饼两张,汤饼一碗。”
韩琦找了个面对大门的地方坐下。
右侧,两个男子一边悠闲的吃着汤饼,一边说话。
“……王家那边说,此后西北这边的货物要降价一成半,否则便不与咱们做了。”
“为何?”
“说西北如今再无威胁,当降价。”
“呵!他这话说的轻巧。”
“但咱们收货确实是便宜了许多。”
“那得感谢李巨子啊!”
“是得感谢李巨子,不过却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如今的官吏变得贪婪了许多。”
饱暖思那个啥,太平生奸吏。
韩琦心中微动,举杯邀饮。二人打量了他一番,左手边的男子问道:“看郎君风尘仆仆,可是从镇远城来?”
韩琦点头,“正是。”
酒肆里马上就热闹了起来,伙计端来烤饼,问道:“郎君可见过李巨子?”
“见过。”韩琦点头,拿起一张烤饼。
“他们说李巨子长得高大魁梧,且威风凛凛……”
“是那么回事。”韩琦吃了一口烤饼,问道:“庆州如今可还警戒?”
“斥候每日依旧出去,不过多是打混。”伙计说道。
“你怎地知晓?”韩琦问道。
“这等天气若真是出去哨探,身上少不得尘土。可他们出去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可见是在偷懒。”
这是个重要消息。
韩琦随后和这些人聊些别的话题,临走时伙计叫住他,搓着手,难为情的道:“他们说李巨子令镇远城的孩子都去读书,不知真假。”
此事当初在镇远城内部引发了争议,有人说那些农夫读书来作甚,工匠读书没用。
李献却说,读书不一定有用,但不读书一定无用。
他力排众议,让镇远城的适龄孩子都去读书。
但先生却不够,墨家子弟为此忙的不可开交。连韩琦都得不时去客串一番。
“是真的。”韩琦看着伙计,有些好奇,“怎地,你想去读书?”
“家中的孩子想读书,不过在庆州寻不到先生。”伙计一脸苦涩,“读不起。”
韩琦想到了李献拍板令所有孩子去读书后的那番话。
——为何士大夫这个群体能掌控这个天下,只因他们读过书。在大宋,读书人自成一体。可若天下人大多都读过书呢?
韩琦此刻想到这番话,再看看伙计,脊背不禁发寒。
若天下人大多读过书,士大夫这个群体还有什么优越性可言?
巨子这是要断他们的根啊!
韩琦出了酒肆,打了个哆嗦。
随行军士说道:“韩先生小心着凉。”
“不是着凉。”
韩琦是心中发冷。
若先生以后能进朝堂,能执掌大宋,会不会把这等手段推行天下?
那必然会引发士大夫们的反弹。
巨子可会妥协?
韩琦摇头,他觉得李献更有可能会果断镇压。
如此,天下便要乱了。
他回想起文彦博曾说过的话。
——巨子在西北,便是想为大宋探寻一条路。
一条生路!
直至中午,韩琦才和姗姗来迟的官员碰头。
官员打个哈欠,眼神迷离,“如今关内来的流民可不少,据说更远的南方也有流民在往西北迁徙。
韩先生,不是我说,这些流民每到一处,地方官吏都颇为头疼啊!流民来了你总得开仓放个粮吧?否则饿死一群流民在境内,汴京的御史可不是摆设。
伱说给粮食吧!它就没个头,一直给一直给,谁也给不起啊!”
韩琦颔首,“朝中想来会谅解。”
“朝中?”官员突然压低声音,“朝中据闻纷争的厉害,有人说既然西北要流民,那便把流民尽数迁去。有人说,让流民去西北,丢人……”
尽数迁去镇远城,不外乎便是要看李献的笑话。若是养不活这些流民,那热闹可就大发了。
而不愿意的人,则是看出了人口对镇远城当下的重要性。
天气冷,韩琦随即令流民们动身。
这一路会死人,但总好过在庆州冻饿。
一个老人牵着孙儿过来跪下,“贵人,他们说李巨子那里能给口吃的,可是真的?”
韩琦点头去扶他,老人松了一口气,“五郎,跟着去,去……”
韩琦扶不动老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老人竟去了。
“阿翁!”
孩子的喊声在漫天寒风中飘荡而去。
韩琦站在城门外,冲着汴京方向痛苦的喊道:
“看看这个天下吧!”
当韩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