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说了几桩山上趣事,紫阳府众人自然是笑声连连,其实吴懿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若是换成黄楮来讲述那些内容,说不定确实不比说书先生差,可从吴懿嘴中说出,在陈平安听来,真不算好笑,可雪茫堂的欢声笑语,委实是一个比一个眼神真诚、笑脸自然。
大概这也算江湖吧。
其实陈平安第一次有此感触,还是在那座虚无缥缈的藕花福地,大战落幕后,在酒楼遇到那位南苑国皇帝。
萧鸾夫人手持酒杯,缓缓起身。
所有人极有默契,停下了喧闹,一时间鸦雀无声。
萧鸾夫人微笑道:“萧鸾为白鹄江水神府,向元君老祖敬一杯酒。”
吴懿置若罔闻,但是目光却停留在了萧鸾夫人身上。
这幅姿态,明摆着是她吴懿根本不想给白鹄江水神府这份面子,你萧鸾更是丁点儿脸面都别想在紫阳府挣着。
孙登先差点气炸了胸膛,双手紧握拳头,搁放在几案上,浑身颤抖。
吴懿有意无意,眼角余光瞥了眼陈平安,后者正转头与裴钱低声说话,好像是告诫这个丫头在别人家做客,必须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不要得意忘形,果酿又不是酒,便没有那个喝醉了万事不管的借口。裴钱挺直腰杆,不过摇头晃脑,笑嘻嘻说着晓得嘞晓得嘞,结果挨了陈平安一板栗。
吴懿见陈平安没有掺和的意思,便迅速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一手拧住一壶特制老蛟垂涎酒的壶脖子,轻轻晃荡,一手托腮帮,懒洋洋问道:“白鹄江?在哪儿?”
然后吴懿转头望向黄楮,问道:“离咱们紫阳府多远来着?”
黄楮赶紧起身恭敬回答道:“回禀老祖宗,这白鹄江水神府,距离我们紫阳府只有一条铁券河的路程,三百里水路。”
吴懿故作恍然状,“那也不远啊。”
不远,就算是近邻,市井俗语曾说远亲不如近邻,对于谱牒仙师和山水神祇而言,三百里,也的确是转瞬即至的一段路程,相当于凡俗夫子饭后散步的路途罢了。既然如此,白鹄江水神府在这数百年间,摆出与紫阳府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落在吴懿眼中,无异于萧鸾夫人的挑衅。
不过吴懿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盘算,才由着白鹄江水神府放开手脚去开疆拓土,并未开口让紫阳府修士以及铁券河积香庙阻拦。
一座融融恰恰的雪茫堂,刹那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意。
萧鸾夫人就那么双手端着酒杯在身前,一张精致无暇的脸庞上,恬静笑容不变,“还望洞灵元君恕罪,那我萧鸾就自罚一杯。”
就在萧鸾夫人抬起手臂的时候,吴懿突然伸出手掌,虚按两下,“萧鸾,小小紫阳府,哪里当得起一位江水正神的罚酒。黄楮,你怎么当的府主,人家萧鸾不来拜访,你就不会主动去水神府登门?非要这位江神夫人主动来见你?我看你这个府主的架子,可以媲美洪氏皇帝了,赶紧的,愣着干嘛,主动给江神夫人敬一杯酒啊,算了,黄楮你自罚三杯好了。”
黄楮二话不说,面朝萧鸾夫人,连喝了三杯酒。
雪茫堂内已是落针可闻的凝重气氛。
萧鸾始终端着那杯没机会喝的酒水,弯腰放下那杯酒后,做了一个古怪举动,去左右两侧老者和孙登先的几案上,拎了两坛酒放在自己身前,三坛酒并列,她拎起其中一坛,揭开泥封后,抱着大概得有三斤的酒坛,对吴懿说道:“白鹄江水神府喝过了黄府主的三杯敬酒,这是紫阳府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萧鸾一个妇道人家斤斤计较,但是我也想要喝三坛罚酒,与洞灵元君赔罪,同时在这里祝愿元君早日跻身上五境,紫阳府开宗!”
接下来萧鸾竟是刻意压制金身运转,等于撤去了白鹄江水神的道行,暂时以寻常纯粹武夫的身躯,一鼓作气,喝掉了整整三坛酒。
萧鸾满脸绯红,她三次高举酒坛,仰头饮酒,酒水难免有遗漏,一身华美宫装,胸前衣襟微微浸透,她转过头去,伸手捂住嘴巴。
裴钱张大嘴巴,看着远方那个豪气干云的女中豪杰,换成自己,别说是三坛酒,就算是一小坛花果酿,她也灌不下肚子啊。
她赶紧摸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酿,准备压压惊。
陈平安对裴钱轻声笑道:“差不多就可以了。”
再次打量陈平安的吴懿眯起眼,她转儿望向那个还不敢落座的白鹄江水神,点点头,“敬酒喝了,罚酒也没少喝,挺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后你们水神府与我们紫阳府,就算是半个亲戚,逢年过节,记得多串门。不过我再提醒一声萧鸾夫人,今儿你有这么个机会,要归功于陈公子,就不意思意思?”
那位萧鸾夫人明显已经相当难受,呼吸急促,便有了峰峦起伏的风光,可仍是笑道:“理当如此,那就再喝一坛,就像洞灵元君所说,机会难得,不醉不归!良辰美景与美酒豪杰,我萧鸾皆不敢辜负,只是希望到时候我若是醉后失态,元君莫要笑话……”
言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