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卷的阴风之中,郑屠五官腐烂,一双豹眼瞪破眼眶。 “你这杀人屠夫,报应不爽,纳命来罢!” “奇了怪了嘿,你嗜好杀生食人,却不许别人杀你,这是什么蠢理?” 路左双手把住牛角,血淋淋的牛头往自己脸前一举。 “厉鬼索命,奸鬼害命,却从来没听说过蠢鬼能要命。我看呐,你这只痴肥蠢鬼,不仅要不了我的性命,还要被牛头马面拘进油锅炼肥油哩。” “你!” 郑屠浑身肥肉气得直颤,血盆大口里迸出一声咆哮! 脓臭口水溅上手背,路左终于一皱眉头。 “过分了啊。” 他抖动手腕,一泼牛血甩到了迎面扑来的恶鬼身上! “喵!” 出人意料的是,恶鬼体内竟然一声猫叫。 鬼物郑屠僵在原地,痴肥的身躯好似漏了气的猪尿泡,坍缩成一张皮影人偶,眨眼之间支离破碎。 【野茅山·皮影戏】 野茅山,假托上清茅山正派之名,以成旁门左道之实。 幻戏,相面,厌胜,祝由,养煞,请仙,装神弄鬼……千奇百怪,无所不包。 阴风散尽,铺子里霎时一清,熟悉的景物一一映入路左的眼帘。 一方土胚柜台,几张八仙桌,两口大铁锅,锅底下火炉火盆烧得正旺。一扇扇腊货鲜货吊在半空,羊肉,猪肉,野狍子,连马肉都有,黝黑的生铁钩子上血渍干涸。 大小酒坛垒到半人高,堆满了墙角,墙壁是腻乎乎的暗褐色,衬得几条蒜辫子越发洁白。 这些,便是两个月以来,他在这方世界的全部家当了。 哦,还有一样—— “南北,酒疯耍够了没?” 皮影里探出一颗猫头,被牛血泼了个满脸花。 灯光下,狸猫一身玄黑皮毛油光水滑,好似砚台里打过滚的绣球花。脖颈上系着一枚酱红的小葫芦,壶口酒香四溢。 “呸呸呸。” 黑猫南北用爪子使劲抹着脸,一呲小尖牙,口中吐出悦耳的女声: “狗咬吕洞宾,好心没好报。你小子忒不惜福,白白浪费我一张皮影。” 路左听乐了,“夜里见鬼,算哪门子福气?” “杀想杀之人,是福气;杀完了人再耍耍鬼,岂不是翻番的福气?我对你可是羡慕得紧。不像我,杀一个人,没杀成;求死,偏偏又死不得。便落得了如今这幅惨淡光景。” 嗓音渐低。 南北抱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下小半壶。 “听你这话……有仇人,不甘心?” “仇人已经是死人了,不甘心又如何?” 黑猫打了个酒嗝, “难不成他们还能扒开坟头,千里迢迢来,陪我演一折冤家路窄的俗戏文……” “汪汪汪!” 几声含糊的犬吠,打断了交谈,一只头顶肉瘤的大狗从门口的棉被帘子下钻进来,呼哧带喘舌头直甩,明显是一路狂奔而来的。 大狗对上路左的目光,呜咽一声,塌着肩膀软着爪子,往南北那里凑了凑。 路左抬抬下巴, “你的狗腿子来了。” 大狗低头张嘴,吐出一枚满是血渍的腰牌。 铛啷!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间,南北死死盯住腰牌,碧绿瞳孔缩如针芒。 “喵?” “汪汪,汪汪。” “喵?!” “汪汪汪……” 猫同狗讲好一阵子,看来是陷入了某个瓶颈,急得大狗原地团团转圈。 它灵机一动抬起后腿,被路左剜了一眼,这才讪讪地收回小家伙,指甲沾着酒液,在地面涂抹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 瞧着像是……一支烟锅? 南北低着小脑袋,默然好半晌,这才缓缓开口: “看赏。” 半根牛肋骨从路左手里丢了过去,大狗冲他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叼起裹着厚肉的大骨头,臊眉耷眼溜回夜色。 “这年头,畜生都开始学人讲礼了。” 路左打趣了一句,扭头望向南北,微微一怔。 碧玉般的狸猫眸子里,前所未有的锐气烧尽了醉气,就像是……死灰复燃的烈火。 “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冤家路窄的俗戏文。” 路左提醒。 “哦,对。以前没瞧出来,这间铺子好风水,俗戏也能成真。” 南北嗓子沙哑, “今晚,我的福气要上门了。” 路左看了看店门,又瞅了瞅狸猫,表情古怪。 “你仇家?” “其中一个。” “唉,打烊了都。” 路左抻了个懒腰,“也罢,加个班,宰了呗。” “……不多问问?” “你那时帮我对付郑屠,多问了么?” 路左笑笑, “我不跟你客气,你也甭和我外道。等哪天你有谈兴了,别忘了找我喝酒便是。” “……” 南北一抿嘴: “我这仇家,可是个硌手的硬茬。” “正好用来磨刀。” 木柴噼啪,火苗正旺,一排刀具淬出修狭的寒光。 “我先备上一道前菜。” 狸猫几步跃上案头,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空白黄符,尾巴先蘸过牛头的眼角血泪,又咬破舌尖,往上喷了一口精血。 尾走龙蛇,勾画完毕,南北将整张符纸囫囵吞下肚。 路左用刀尖戳戳牛头,左右打量一番。 “完事了?” “完事了。” 回答他的,不是狸猫,而是剥了皮的牛头! 【野茅山·说书人】 【说书人】,路左见南北喝醉时偶尔耍过几手,却还是头一回正经见识。 这是一种攻杀魂魄的阴损异术,威力和难度远远胜过【皮影戏】,前置条件却也苛刻,需要在吐字中掺入特殊的发音,持续不断影响目标的“耳识”。 “看来,客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