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为他所做的《挂枝儿》,直唱到五更天—— “第一更,唱他势去时衰,无力回天; “第二更,唱他权柄尽丧,穷途末路; “三更四更,唱他因果报应,不得善终; “五更终了,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一曲唱毕,魏忠贤再难自抑。 “几口劣酒壮了胆,一根腰带,一段房梁,一把大火,便结果了他这可恨可笑的一条烂命。” 牛头顿了顿, “还有一事,颇为好笑。 “魏阉横行十年之久,子子孙孙叫唤得热闹,恨不得把他搬进自家族谱。到头来身死荒村,那些孝子贤孙又何在?倒只有一个人同挂房梁,殉命陪葬。” “哦?是何人呐?”老头笑意不减。 “此人是魏阉麾下第一恶犬忠犬,天字第二号的阉人,御马监掌印太监,五军营提督内臣,姓名,李朝钦……” “好!好故事!” 突兀一声喝彩,老头乐得直打颤,褶皱嘴角大大咧开,连嵌着肉丝的牙龈都触目可见。 “路掌柜,喝了这么久,你还没问过小老儿姓名呢。” 路左喉头动了动,“额,您贵姓?” “我啊,不,咱~” 老头右手低垂,另一只手拉下领口,露出了没有喉结的脖颈,上面横着一道刺眼的旧疤。 “免贵,姓李。” 老头一字一顿, “李朝钦的李。” 惊雷乍起,压过刀刃出鞘的铮然声响! 空空的颈腔喷出冲天的血箭,泼裂了窗纸,浇灭了油灯。 一颗年轻头颅跌落在碗盘当中,紧挨着牛头,五官沾满淋漓的酒腥。 李朝钦站起身,肥大袍摆下,鲜血顺刃口滑落。 “客官……”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 李朝钦瞳孔一缩。 只见那颗头颅上,笑脸无比灿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你还没付账呢。” —— 天启七年十一月廿九日,魏忠贤夜宿阜城县。 时有一白姓书生,作《挂枝儿》在外厢唱彻五更,形其昔时豪势,今日凄凉,言言讥刺。忠贤闻之,益凄闷,遂与李朝钦缢死。 ——《明季北略·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