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 金铁之声叮叮当当,路左半靠在墙上,一下又一下弹响刀子,哼着走调的小曲,夜风吹散了他额前的发梢。 夜色中亮起两颗荧荧绿光,瘤头大狗叫唤个不停,还抬起秃毛的屁股晃了又晃,举止之间委屈巴巴。 路左看得有趣:“它说什么?” “阿狗说,它听我的话,下午一直在盯着铺子,还挨了那些人一脚。” 南北指指点点,“屋里十二个人,外头三个暗哨,排兵布阵很有章法。” “有章法……官家的人?” “不是一般的官家。” “那便是奔着李朝钦来的了。” 路左自认是个不给官府添麻烦的老实百姓,千户衙门便是要抓人,也该先去折腾那些逃税的恶徒,欠租的刁民,招呼不到自己头上。排除掉这个可能性,剩下的选项便呼之欲出了。 “还要多谢那个死太监,把我的铺子变成了风水宝地。”路左呵呵一笑。 南北跳到路左肩上,扯了扯他的发梢。 “敌众我寡,要不要暂避锋芒?” “我避他们锋芒?这铺子姓路。” 眼下这些人,正好够凑个十连抽…… 如果这批人马怀着对付李朝钦的打算,不至于如此打草惊蛇。那么,八九不离十,是约好了来谈某些事情的。 路左似乎想到了什么,抬手一指自己的脸庞。 “李朝钦的皮影,你祭好了没?” 南北怔了怔,眼睛一亮: “你这主意嘛……” “好主意还是馊主意,做了才知道不是?” 路左打定主意,一张皮影从南北随身的小葫芦里飘出,笼罩住了他的脸庞,细小符文如蚂蟥一般往皮肤里猛钻。 【野茅山·皮影戏】 制作皮影不费时,但相当费力繁琐,照南北的说法,祖师爷一个月只赏一口饭,路左将其理解为漫长的技能冷却CD。 时辰的确仓促了些,但南北昨晚喝完酒之后,折腾了一整夜,这张新鲜出炉的皮影,便是她和老太监的“交情”的结晶。 值得一提的是,郑屠也好,李朝钦也罢,【皮影戏】本质上是一门幻戏,而非鬼术,以人皮残魂为主材的障眼法,徒有其形罢了。 至于造鬼之法,正如之前张坚固戏言,时辰、风水、八字……种种要素缺一不可,其中复杂门道,远不是外行人能摸清的。 又疼又痒的触感里,纸皮飞快覆满了五官,褶皱脸颊,稀疏头发,光秃秃的下巴,臭烘烘的老人斑…… 路左掐着嗓子咳嗽几声,神色忽然阴森下来,朝南北一咧嘴: “疯婆娘……” “臭小子。” 南北一爪子拍在路左脑门上,“小心别沾血,会露相。” “我晓得。” “暗哨不先处理一下?” “用不着。” 路左语气耐人寻味, “就让他们一个个瞧好,‘李朝钦’都做了什么好事。” 恰逢此时。 夜幕之下,锣响一更。 —— 窗外飘来打更声,伴着模糊的狗吠,扰动了火盆的焰苗。 “这破地方,穷乡僻壤,饿狗倒多。一见到腐肉就往上扑,也不怕撑破了肚皮。何大档头,你说是不是啊?” 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胖汉,裹着脂肪的肌肉把厚重的披风高高撑起。一双眼睛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细缝,浓密须髯根根犹如钢针。 他这方人数少一些,个个笼罩在披风里,正对东厂番子一桌,气势却丝毫不输,一柄连鞘朴刀横在桌面上,黄铜包裹的鞘头直指对面。 屋里只点了一个火盆,柴火却加得够足,摆在两桌之间,半空中烬灰胡乱飞舞,晃得所有人的面孔明暗不定。 何档头嗓音尖细,“锦衣卫的伙计们,这是要和咱唱对台戏啊?” 胖汉子哈哈大笑,“我是个粗人,可唱不来不男不女的娘娘腔。” “……” 何档头瞥了他一眼,“锦衣卫凌总旗的大名,咱早有耳闻。听说你办差,从不讲究体面,最喜欢拿人家的妻女开荤,年龄越小,胃口越好……” “怎么,何档头羡慕我开得了荤?” 胖汉挤眉弄眼挠了挠裤裆,一举一动不离下三路,瞧着还真是个俗气的粗人。 何档头嘴角向下一抿。 “天气一变,锦衣卫不如以前讲规矩了。” “魏阉一倒,番子也不如原先能叫唤了。” 何档头冷哼一声,闭上嘴巴。 争一时口舌长短,无益于事,他也没那份闲心。此时此刻最让他恼恨的,不是对面这个满嘴喷粪的锦衣卫小小总旗,反倒是那个李朝钦。 “货卖两家坐地起价,老东西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正如是想着,说曹操曹操到。 一只干枯手掌掀开门帘,后头跟着张阴气十足的老脸。 “来了。” 凌总旗一双小眼睛霍然瞪大,射出凌厉的精光。 几个锦衣卫动作整齐地一抖肩膀,披风委地,露出裹着团团飞鱼纹的肩头【注1】。 锦衣之下内衬鳞甲,反观番子一方,只有单薄的褐衣,也难怪这些锦衣卫底气十足。 “他们特意披了甲来……” 何档头心头一跳。 凌总旗目光直直打到“李朝钦”身上,扫过下垂的面皮,佝偻的腰杆,喉头的伤疤…… 模样和画像全都对得上,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 “听人讲,李公公有服食烟草的雅趣,怎么没带家伙什啊?” “李朝钦”嗓音沙哑: “想多活几年,戒了。” “呵呵,戒了……” 凌总旗朝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路左顶着数道灼人的眼光,正拿捏姿态慢腾腾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