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的火器”六个字掷地有声,路左手指颤了一下,平静的酒面微微泛起涟漪。 排除掉“神机营丢了两批火器”这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对方话里所指,应该就是归墟事件中要求的火器了。 可照南北所言,王恭厂天变的始作俑者,是阉党藏头露尾的政敌,某个手眼通天,将两万条人命当筹码的“大人物”。王恭厂丢失的火器,又如何落到了魏忠贤手里? 思绪一时纷乱重重,不过,眼下这情势,容不得他多寻思了。 “哦,神机营的火器嘛。” 路左放下陶碗,目光扫过两张迥异的脸庞,一张豪烈肥壮,一张阴柔清瘦,眼中却闪烁着同样热烈的渴望。 “你们倒是有眼光,偏挑大菜来点。但,一锅饭喂不饱两张嘴,这么大的买卖,你们谁来吃啊?” 凌总旗抢先开口:“锦衣卫直属御前,专断国之重案,自然是归我们。” “你们离陛下近,近得过我们?” 何档头冷哼一声, “李公公莫被这小人糊弄了,您老是清楚的,锦衣卫一向受东厂节制,这帮狗腿子讨的都是我们,啊不,咱们的剩食。这买卖当然该交给咱自家人。” “新朝新政,指不定谁讨剩食。” “呵,你待如何?” 两人横眉立目,领着人马同时向前一步,刀鞘碰撞声里,火药味浓烈。 “别,别介,大家和气生财。” 路左“急忙”拉架, “樵县不比京师,多的是刁民悍匪,今天死在路边,明天就叫乞丐扒光、野狗啃光,亲娘来了都没法认。大家都是办皇差的,到了这穷山恶水,更得彼此扶持不是?至于这笔买卖……” 他双手一摊,有理有据。 “价高者得嘛~” 凌总旗喘了一口粗气,别过脸不去看何档头,朝路左开口道: “尚百户虽然还未至樵县,却有言在先,许李公公京城一座清幽的宅邸,奴仆婢女尽数挑拣伶俐人安排,从此做个太平盛世的富家翁,世上再没有李朝钦这个人。尚百户和当今首辅,韩旷韩大人是莫逆之交,名字也列在皇上案头,此次领圣上密旨而来,他这话的分量,想必您老心里有数。” 顿了顿,他补上几句话: “您也用不着担心卸磨杀驴,给您老透个口风,阉党一案牵扯太广,皇上无意赶尽杀绝,朝堂上大半贵人,都盼着您这位前御马监掌印太监回去,给大家喂个定心丸呢。” 路左默不作声,似是意动了。 何档头见状,眼珠子一转,“额……郑掌班也有言语,此间事了,您老回京露个面,从此江南江北,不必困于京师牢笼。” 没等路左回应,凌总旗一声嗤笑。 “尚百户奉的是货真价实的皇命,姓郑的谁给他的底气?他凭什么做主?” “笑话。你们有皇命,我们便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凌总旗拔高了嗓音,“尚百户说了,姓郑的是领了旨,领的却只是犒赏边军的旨意,到了山海关便应当返程,根本不该来樵县!这案子轮不到你们插手!你们是擅自出关,打算空手套白狼……” 听到这里,路左眼神微微一动。他放下酒碗,轻轻揉捏着指节。 “放你娘狗屁!” 何档头神色大变,也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被戳了痛脚。 容不得凌总旗说完,他袖口一抖,拳头大的流星锤势头凶悍,轰然砸塌了桌子! 木屑在凌总旗脸上崩出几道细小伤口,他一双小眼溢满凶光,沉重的兵器抄在了手里。 锃啷啷一连串拔刀声,两方人马彻底撕破了脸皮,开始对峙,剑锋映着刀锋。 路左眼尖,瞧见一个锦衣卫居然从长条布囊里拽出了一支鸟铳,眉毛忍不住挑了挑,他之前还以为那里头只是一根短矛。 要知道,樵县虽然不禁刀兵,却鲜有火器,毕竟这是军管的烫手物件。 偌大龙门千户所,也就只有搜刮地皮,刮出一个“天高三尺”诨名的豪绅黄家,借着民防团练的名头才装备了一批军制火器…… 路左清了清嗓子,离开座位去劝何档头。 “哎,终归是你不占理,你先坐……” “回李公公的话,咱可不敢坐,凌总旗的刀子扎着屁股呢。” 再一瞧凌总旗,那脸色简直比刀子还冷硬。 “你们这是作甚?这是作甚?” 路左痛心疾首,“都是朝廷命官,要学响马火并不成?” “不是不成!” 凌总旗短粗脖子上青筋毕露,他身材高壮,朴刀形制又宽厚,大刀配大汉,当真是一团迫人的威风。 “宰了这些番子,宰的也不是朝廷命官,而是一群矫诏伪旨,狗胆包天的流寇!” 何档头沉着脸,食指拇指捏紧,缓缓拈动铁链子,流星锤如蛇头一般摆动不止。 压抑,躁动。 剑拔弩张。 这时候,路左绕到凌总旗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作势往下压。 “东厂毕竟还是管着锦衣卫的嘛,咱倚老卖老,劝凌总旗几句,你得听得进去啊~” 双肩如铁铸一般结实,凌总旗一动不动,朝对面狠狠吐了口唾沫星子。 两方人马就好似两只争食的螳螂,围着一只已是盘中餐的秋蝉,张牙舞爪耀武扬威,都是势在必得,又难免彼此忌惮。 如此局面,或许,只差一颗火星…… “锦衣狗,放下刀!咱只数到三!” “三!老子替你数!” “大不了碰个你死我活。” “碰啊!” “碰啊!” “碰……” 噗嗤。 吼声一个比一个高,却戛然而止。 怒气还残留在眉眼间,凌总旗嘴巴大张,两排牙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