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南公认的名家,远非陕中一介商贾可比。
元正和桑落只是坐在五岁的宋玉红身边,一左一右,正好把小女孩拱卫在中心。三个小豆丁排排坐,跟着宋老爹从三字经学到千字文,等到元正可以自己捧着《论语》一看许久时,宋老爹二话不说就把他送进了学堂。
桑落很清楚,为了这件事,自家兄长还曾懊恼多年。
——不是他不思进取,而是宋老爹见他实在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不忍心让元正在自家的小酒坊空耗年华,竟是打算好好供他进学,倒不是一定要考中什么功名,至少也别辜负了自己的天资。
但当年的宋氏酒坊,可还没有一个名震四海的天下第一酿酒师坐镇。
区区镇中老铺,衣食不愁已是难得了,居然还要把一个捡来的小侍从养成读书人。本来五岁的孩子就做不了多少重活,想要抵偿衣食住行的开销就不太可能了,若真是让他十年苦读,那束脩纸笔一应花费又要怎么办?
被宋老爹一手推进学堂大门时,元正不禁回头,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的脸上神色难明,站在那半晌不肯动。
站在父亲身后的宋玉红就笑了。
她紧了紧握着桑落的手,明知元正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把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举了起来:“放心,妹妹丢不了的,有我看着呢。”
元正还是不动。
凭借着同胞手足的心有灵犀,虽然站在自家小姐身边,桑落还是立刻发现了自家兄长的犹豫,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着书袋一角,许久也没有松开——那是小姐和她一起缝制的,是送给兄长正式进学的礼物。
彼时她们也不过刚刚学起女红,粗疏得很,一个书袋来回补上两遍针脚,险些就做成了米铺的麻布袋。可兄长很是爱惜,半点没有弄脏,即便小姐后来做了新的给他,更精致,更漂亮,他也没有把破了洞的旧物扔掉。
“愣着做什么?”
大概也是从没见过元正这般磨磨蹭蹭的样子,憨厚了一辈子的老坊主眼睛里也都是笑,却故意虎着脸吓他:“若是先生告诉我,你读书不用心,回家就不要怪我打你板子了啊。”
这自然是假话。
那天傍晚,宋老爹踩着一地的晚霞来接他下学,没有说过一句催他上进的话,只是温声问着先生凶不凶,同窗好不好相处,有没有功课,有也要吃饱了饭再做……
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到家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还不到父亲腰的宋玉红就无可奈何地跑过来,绕到父亲身后使劲去推他的腿:“爹,他都听先生说了一天了,你就让元正歇歇。”又对着灶间的方向说道,“桑落,把菜端出来就好,不许动汤碗,等我过去。”
装作没听到这一句的桑落早就已经双手端起汤碗,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一抬眼,恰好看见自家小姐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牵着自家兄长往里走。
“元正,有没有人欺负你?”
自认是姐姐的宋玉红问得很认真,尚且带着些幼圆的脸显得眼睛更大更亮,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只要元正点一下头,她明天就能亲自去学堂给他讨回公道。
……不对,她本来就应该去的。
“家里该好生供养的那个人,是小姐,不是我。”
元正不止一次对宋老爹、对桑落、乃至于对宋玉红本人说过这句话。
宋老爹不知他们兄弟家学渊源,碍于要隐瞒身份,他们也根本就不能解释,只得将错就错,让恩人误会他们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兄妹,随父母住在不知名的偏僻村落,又在黄河水患中家破人亡,机缘巧合下才到了云河镇。
宋老爹以为自己收留的,是穷乡僻壤里懵懂无知,连正经名字都还没取好,父母就先一步死在流民堆里的可怜孩子。
所以元正展露天分时,才会让他又是心疼又是惊喜,下定决心要养出一个读书人。
但事实是,如果宋家真的有谁能被称作天才,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元正或者桑落。
只会是宋玉红。
——正正经经五岁开蒙,却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书就能倒背如流;脑筋更是灵活,教她五分,余下五分就能自行领悟;哪怕是宋老爹只能算作规整的一手字,教到宋玉红那里,来年也能写出满纸的风骨。
被送去学堂之前,元正连着几日和宋老爹商量:如今也有女学了,虽说大多学的是《女戒》、《女论语》之类的闺阁条陈,但也不乏诗词歌赋。小姐如此天资,即便不能同男子一般科举入仕,也不能由他顶替她的机会。
“东家,元正不能鸠占鹊巢。”
小小年纪的孩子,甚至不能算作一个少年,可是挺直腰背站在那的时候,却让一旁的桑落不禁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昔年江南春光里,与天下第一剑对坐而笑的“玉郎”。
宋老爹也微微一愣。
“……好孩子。”
老坊主厚实的手掌落在元正的肩头,轻拍了拍,又摸了摸桑落不再枯黄的头发:“都不要多想。阿玉是自己不乐意,你说的女学那些书,她不耐烦学,咱们总不能逼着她去学,是不是?”
“那我也不该……”
“有什么该不该。”老坊主打断了元正,眉头一皱,“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