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慌乱的表妹,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唇角却宛如凝固了似的,勾勒不出一点柔软。
倘若今日是他一个人,莫说外头毒物横行,即便一步踏出就是刀山火海,只要能走到沈素身边,千刀万剐有何惧?烈火焚身又何妨?
李寻欢甘之如饴。
他也不怕沈素和他生气。
最好气得狠一些,久一些,咬牙切齿地等着和他算账,怪他不识好歹,枉费她舍出的这条性命……有了这口心气,李寻欢或许才能留得住她。
——可他偏偏不是孤身一人。
李寻欢看向林诗音,这是他的表妹,是他必须要保护的亲人,是沈素亲手交付的嘱托。
“诗音,她说了要替娘亲报恩,就不会抵赖。于她而言,你的安危远胜于她自己。”
那么也就远胜过他。
李寻欢藏起了后面半句话,轻声道:“所以,无论今日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怕,也不要难过。”
林诗音怔怔地看着李寻欢,突然就懂得了他刚才灰败的目光。
“素素她……”
才起了个头,她就白着脸不愿意说下去。
李寻欢却已经要扶她起来,林诗音心下悲切,又刚刚解开穴道,身子虚软,脚步一晃便觉得自己踩中了什么,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教养良好的分鹿门小姐立刻本能地避让。
他循声看去。
——是一截细软枝条,上面缀着小巧的果实,七分红三分黑。
李寻欢的目光霎时僵硬。
“……是相思子。”
林诗音的声音细小,却成了李寻欢的催命符,每一个字入耳,便截断一点他的生机:“有毒,不可食……素素教过我的。”
沈素离开前,李寻欢亲眼看着她抛过来一样东西,甚至是特意抛在他的手边,可他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小姑娘,哪里还能装得下其它?
可他还是记得沈素留下了提醒,担心诗音本事不到家,要记得有种七分红三分黑的果子,含有剧毒,不能吃。
林诗音说,这是相思子。
沈素却说,“最好碰都不要碰。”
——无须相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留下这个东西,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李寻欢猛地低头,把沈素留下的驱毒·药·粉细细铺遍林诗音周身。药味弥散间,林诗音似乎看见一滴水珠打在地上,却溅不起一点尘埃。
***
多年以后,河蚌依然能想起这一日的情形。
“沈素,你别放弃,再撑一撑好不好?”
“我、我虽然很没用,但是你喊我一声,不然给我一个示意,我就会尽力救你的!”
“……沈素……”
眼见着小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小妖说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鼓励人的话,最后,终于带着哭腔问了一句:“你……疼不疼啊?”
沈素却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固执地环视着,眼珠转得极慢还不肯停下,一寸一寸地把周围来回看过,直到最后一个正道门人无声倒地,身躯被大片毒蚁盖上一层漆黑的裹尸布,小姑娘才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
良久,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她突然就垂下了头。
“沈素!”
细声细气的河蚌从没有这样高声呼喊过,可她还是不敢用神识扑上去,怕像沈素警告的那样,万一引动所有毒物的反击,到时候连个全尸也不能留给小姑娘。
于是,最后来接她的还是李寻欢。
沈素留下来的驱·毒·药是她仅剩的珍藏,效果极佳,不然也不会被她特意留到最后,就为了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即使再没有她这个毒术高手坐镇,即使等不到瘴气林恢复平静,他们就要离开,李寻欢和林诗音也能平安无事。
——一路上遇到的毒物,对李寻欢和大德闻风而逃。
被邀同行的僧人看见一只拐着弯爬走的黑蝎子,眸中掠过一点兴味的光。
他实在是很善解人意。
明知道李寻欢是对他不放心,不敢把毫无自保之力的林诗音放到他眼皮子底下,僧人还是不气不怒,轻而易举地就答应跟着过来了,哪怕李寻欢沉默着要闯进最深处,轻功纵横间几要耗尽内力,僧人也半步不落地跟上了。
然后,大德看见了遍地尸骸,死状凄惨,正在被他认得出认不出的毒物大快朵颐。
僧人站定,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这人间炼狱,便轻轻一合眸,拨弄起腕间常年佩戴的紫檀佛珠。
他念起了往生咒,低沉和缓,在空中荡开细微的涟漪,似是从彼岸涉水而来的船只,要接引亡魂归去。
伴着僧人悲悯的佛音,李寻欢一步步向前。
他走过许多死不瞑目的尸体,所行之处毒物退散,可李寻欢没有看过一眼脚下,他的眼眸只望向前方,那里有谁正盘腿坐着,衤·果·露在外的肌肤泛着可怖的青黑,已经被啃噬得看不出人样了。
李寻欢走近时,一条黑蛇信子吐露得急促,似乎立刻就要一口咬上他的脖颈。
李寻欢却没有停下。
他每近一步,驱·毒·药便进逼一步,与这些剧毒分毫不让地对峙着。直到它们被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