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蚌陪了丰念恩很久。
先前几次追杀失败,正道已经堪称损失惨重,再经瘴气林一役,意欲围剿者更是有去无回,对方无力组织什么大规模的合围了,逃离南疆也就不再是异想天开。
他们一行人藏在阿勇家中,等到丰念恩融合了妖血,沈素的红线蛊也被压制住了,这期间竟一直平安无事,就能得知现在敌方的人手短缺到了什么地步。
机不可失,他们便决定尽快离开。
“路上小心些。”
为红线蛊费尽心血的阿勇眼圈发黑,面色疲惫不堪。这些日子,他真是深刻领教过了李寻欢的执拗,就没有白费力气地劝他们多留一阵,只是打包了不少药材,让他们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南疆男子沉声道:“你小子记得我说过的话。”
李寻欢弯了弯唇,大抵算是个笑容。
其实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嘱咐。
压制红线母蛊的时候,好话歹话阿勇已经说了一箩筐,结果还是没拦住李寻欢,从那以后,他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阿勇只是冷眼旁观着,李寻欢是如何自寻死路,非要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额外支撑起一具没有神志的尸骸。等到蛊虫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拼了命地要钻出沈素心室的时候,看着李寻欢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阿勇沉默许久,终于皱眉道:
——倘若有朝一日,李寻欢在南疆寻不到他了,就一路往塞北而去。
“你若是后悔了,便来寻我。”
这是阿勇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的劝解。
即便亲眼看过了李寻欢待沈素的情意,心里也并非全无触动,但阿勇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想要让沈素起死回生,简直无异于让凡人徒步登天。
而死人哪里有活人重要?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生得也不赖,往后的路还长着呢,若是能再遇到一个合心意的姑娘,又何必非要强留着一个沈素?
阿勇也算是和这几个人同生共死过了,哪怕是看在沈素的份儿上,也不想让李寻欢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甚至曾当着李寻欢的面,直言道:“她自己死到临头,都想着给你留一条生路,想来也不愿意看见你为难自己。”
“……”
彼时,李寻欢正自己为自己包扎伤口。
为了方便,他挽起了衣袖,但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左腕的那道月老红,他的动作便一时慢过一时。突然听到阿勇这句话了,李寻欢反倒回过神来,还能笑上一笑。
“我并不为难。”
他答得这样简短而坚定。
阿勇顿时没了脾气。
他自己受幼年经历影响,到了这个岁数了,依然无心男女之事,一门心思地扑在家人身上。养父母为此着急上火,阿勇自己却很安之若素,满心满眼只想着怎么照顾家人。
可是那一夜,阿勇为李寻欢等人送别,看着他们义无反顾的背影,尤其是被李寻欢打横抱在怀中的沈素,孤零零站在道路尽头的阿勇居然无端生出一股侥幸。
好在,他没有对谁动过情。
——两心相许尚不足够,像是只有押上一切,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托给对方,到死也念着想着,才没有辜负这一场人间情爱。
好在,他没有遇见这样的人。
“好在……”
当真走出南疆那一日,坐在马车里的丰念恩挑起帘子,回望着身后的草木葳蕤,听着那渐渐远离的鸟啼虫鸣,她突然对河蚌展颜一笑:“往后便要天各一方了。”
小妖眨了眨眼,一知半解地回了一个笑容。
倒是外头赶车的粗犷大汉微微一顿。
铁传甲自知来得很迟。
他受李家恩惠,这些年也一直留在李园。等到李老爷夫妇和大公子相继故去后,铁传甲就只听命于小公子李寻欢一人,说他是李家的家仆乃至于家将也不为过了。
前些日子,李寻欢突然遣他去往嵩山,说是李老夫人的冥寿在即,请铁传甲去少林寺点三盏长明灯,照应他已经仙去的父母兄长。
铁传甲自然应允。
在李家的事情上,铁传甲从没有多想多思的习惯,一向是李家人说了什么,他就只管不打折扣地照做。况且李寻欢如今茕茕孑立,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了,日子过得也就更波澜不惊——至少铁传甲离开李园的时候,看着神色如常的小公子,他就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甚至自动自觉地以为,小公子之所以派他前去少林,自己留下来,是为了好生操办李老夫人的冥寿。
忠心耿耿的家仆一路急行,在千年古刹请了长明灯。
铁传甲并不笃信佛教,可也就是这么个看上去绝不面善的汉子,居然老老实实地参拜过大雄宝殿、六祖堂、千佛殿……依着最庄重的礼节,在每一座佛像前顶礼膜拜。
连经过他身旁的善信偷眼一瞧,心里都忍不住要嘀咕:“长相凶恶归凶恶,没想到这人却如此虔诚。”
铁传甲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一切,这才星夜兼程地往回赶。
而等待他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李园。
不知所踪的李寻欢只留下一封亲笔信,没有交代去向,也不说是要去做些什么,只说让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