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自己心里清楚,杨戬同样明白。
他便为她长镇真君殿。
那样的日子似乎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好像她还是那个闷头闯上来的“仙侍阿绯”,唯独喜欢跟着显圣真君。每日与他说说话,再与哮天犬斗斗嘴,打坐修炼,闲来切磋,只要能与杨戬待在一处,便好似能在一眼之间过完一生。
显圣真君也确实把她照料得很好。
他就像是当年看顾阿绯一样,为敖灼做足了所有的准备,想什么要什么喜欢什么,她不开口也会送到手边。因知道敖灼贪恋人间美食,真君还常常让哮天犬下界搜罗,好让她大饱口福。
哪怕是真君万不得已要出门的时候,也不会用镣铐抑或锁链困住她。
——因为,从敖灼自囚于真君殿的第一日起,杨戬便在这里布下了本命结界。
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为敖灼消耗着灵力,不让任何人闯进去看到曾经半步入魔的红·龙,以保旁人乃至于三界万全;也不让红·龙曾经半步入魔的消息传出去,以免祸及四海敖氏。
而显圣真君甚至旧伤未愈。
当年岭山郡一战,敖灼的本命神剑已经快要刺入杨戬的心口,他却不退不避,反而自己迎着剑锋逼近西海红·龙,任由掌珠只差些许便要穿·透他的胸膛。
他甚至是一手紧紧攥住了敖灼握在剑柄上的手,另一手也牢牢抓住了她,将这无法无天的小魔头钳制在掌心,补天诀的清正灵力自她的两处脉门同时迫入,直逼丹田,要为敖灼压制龙珠里的浊气。
那一日,显圣真君的血沿着掌珠的剑刃滴落,像是一条绵延不绝的红·河,汇聚在西海敖灼的脚下。
他却没有低头看上一眼。
真君只是抿了抿泛白的双唇,隐去了所有可能流露的痛楚,这才稳着声音,道:“三公主。”
他看着敖灼血气弥漫的双眸,冷静地,和缓地,一声声地唤着:
——“三公主,醒来。”
那是太上忘情决大成以后,显圣真君从未有过的重伤。
可他不曾为此记恨过西海红·龙。
真君殿里,敖灼偶尔夜间难寐,他陪她对坐品茶的时候,显圣真君还曾温言劝解,让敖灼也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种时候,无论三公主做了什么,都不是发自本心。杨戬已经忘了,三公主也忘了罢。”
西海红·龙却只是笑了笑。
被囚真君殿的日子,她没有吃一点苦头——显圣真君绝不会亏待她的。可是那一日,头顶繁星闪烁,脚下仙山巍峨,敖灼坐在显圣真君的面前,一笑之间,似有飞跃天地,红·龙回归深海时的安心与疲惫。
“其实,二爷若是能一直记得……”
她为心上人续了一杯茶,伴随茶水注入杯盏的声响,敖灼慢慢地说完了后半句。
——“……长长久久也不要忘记,那就好了。”
真君接过茶盏的手似乎突然一顿,又似乎是没有。
那一夜,他陪她彻夜观星,两人之间却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等到天亮之后,外界便突然传来消息,言道魔族新君率众突破丹穴山,凤族被屠,形势危急。
——仙魔大战,在这世上又一次重演。
身负补天诀的显圣真君自知责无旁贷,即刻上书天庭,请命出征。甚至不等天帝封他为将的旨意下来,杨戬便已经要赶赴前线了。
替他整理行囊的人是敖灼。
那时,她画地为牢已逾五百载,对真君殿几乎比杨戬这个正经主人还要熟悉。因实在没有别的事好做,显圣真君对她又一向容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敖灼便开始照料杨戬的日常起居,顺带打点一下真君殿的内务。
“二爷一向轻简,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西海红·龙递出一只形似香囊的乾坤袋,上面绣的是昆仑山,祥云瑞卷,霞光氤氲。
“这里面装的都是灵药和衣物。二爷出征在外,想来也不会时常饮酒了,我便多放了些提神养气的茶饼茶团,大小正好,方便些。”
她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仙侍,又像是一个惦念夫君的妻子,没有絮絮叨叨的叮嘱,却也没有掩饰言语之间的关切。
真君接过那香囊,收入怀中,耐心等她说完了才应答道:“好,我记得了。”
对他了若指掌的敖灼低垂眉眼,等着真君再说一声“多谢三公主”。
但那一日的杨戬,偏偏没有如她所料。
他说的是:“多谢阿灼。”
西海红·龙一怔。
显圣真君却只是凝眸注视着她,目光温和,不曾有过什么绵绵情意,也不曾泄露过一丝一毫的缱绻。可是他这样心怀万物的人,垂首一顾,眼底只装着一个敖灼的时候,有多平静无波,便有多专心致志。
“照顾好自己。”
话音未落,真君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如同一只离弦的箭,瞬息没入三界风云之中。
敖灼便站在那儿,隔着显圣真君设下的结界,目送着他远去。
“三公主。”
第一次没有随同主人出战的哮天犬走上前来,狗爪子把头发挠成了一堆杂草,才憋出几句干巴巴的安慰:“主人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