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宫后殿长久无声。
八位亲长凝视着跪在他们面前的红·龙,屏息良久,最后是东海龙王沉沉闭目,不再看着敖灼了,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与思绪一起恢复冷静:“原来如此。我们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你却早就知道自己与祖·龙……”
“大哥!”
一旁的西海龙王猛地出声打断了他,语声急切到近乎突兀。
敖灼抬头看了自家父王一眼。
东海龙王却不为所动:“三弟,你还不明白么?她发现了魔尊遗骨,一不传信四海,二不上报天庭,明知岭山郡遭受天罚也要立刻出手,不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世上除了她以外,再没有谁能在顷刻之间压制那道浊气。”
小祖宗先前略过了魇魅一事,言语之间有意诱导亲长以为她是自己感应到了魔骨,东海龙王也果然被她骗过了。
敖广此时想的便是,在以清化浊一道上,连他们四个老家伙也不能如阿灼这般手到擒来。
诚然,他们四条老龙乃是祖·龙残存的真元所化,但真要论起传承深浅,法力高低,龙族上下也再不会有谁比阿灼更贴近自家始祖——三界之大,贤能众多,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清气之上与她争锋。
以当时的情形,若是多耽搁一刻,魔骨的浊气便会多侵蚀岭山郡百姓一分,与魔尊遗骸之间的感应也会更强烈一分。
——后世皆以为初代魔尊形神不复,但四海龙王心里都很明白,当年祖·龙将魔尊吞入腹中,也只是勉强化去了魔尊的血肉与魂魄,将其镇压在自己的体内。正如祖·龙尚且能有半颗龙珠匀给敖灼一样,若是不剖开归墟谷里的龙身,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搜刮过,谁也不知道魔尊的尸骨被鸿蒙清气度化得如何了,还能不能拼凑出个胳膊腿儿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时至今日,那位魔族始祖的浊气也依然盘桓在祖·龙的身躯之内。
若是以断骨为引,复活魔尊便再不是妄言。
想到这里,东海龙王又道:“你既然已经出了手,想来已经把那东西处置好了。”
敖灼垂首:“是。”
她从未如此乖顺过,答得却极平淡,仿佛压制一截魔尊断骨还没有教敖玉练剑来得费神,仅仅是这一个字,便能够依稀窥见西海小祖宗的傲气与底气。
东海龙王却突然心底一痛。
他看着这个侄女长大,把她从孱弱单薄的小幼崽养成了恣意纵情的活祖宗。阿灼闹腾归闹腾,但在修炼上从不马虎,资质绝佳却还知道勤学苦练,让敖广这个大伯父在老怀安慰之际,还隐约冒出了几分不安,偶尔恍惚时,甚至会错觉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当年他们用祖·龙的半颗内丹救了将将破壳的阿灼,可反过头来,焉知不是天命一早就决定了要牺牲阿灼,用她小小的身躯将那半颗至关重要的龙珠重新修补圆满?
东海龙王生性沉稳持重,从不屑于自欺欺人,哪怕屡经仙魔大战中的险境,也只会在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迎难而上。唯独只有阿灼的事情让他不敢深思,唯恐自己念得多了,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把小侄女念出个好歹来。
直到今日,敖广千余年来的预感终于落到了实处,宿命般无处可逃的悲凉如一夕溃堤的洪水乍然涌上,居然让他这条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龙都满心无力,不知如何是好。
——岭山郡天罚在前,红·龙私自降雨在后,无论内情如何,明面上阿灼违抗天旨已经成为事实。天帝将她罚入万丈海牢固然是重了些,但终究是占住了一个理字。若是他们四海敖氏合族上奏求情,未免有逼迫天帝就范之嫌,可若是阵势小了,显不出阿灼在四海的地位,又怕凌霄宝殿上的那位不肯轻易宽宥……
他们敖氏真龙护短之名远扬,外人如何评说都不紧要,怕就怕掌握不好分寸,有损天帝的颜面,逼得他不退反进,反而加重了阿灼的刑罚……
……
不。
等等。
似乎有哪里说不通……
东海龙王面上冷凝,暗地里却苦思着怎么做才能为侄女脱罪,正左右权衡间,他只觉一道凄厉的灵光突然自脑海深处跃出,在劈开一团乱麻的同时,更是险些让他这条老龙肝胆俱裂。
“……你与天帝早有默契?”
敖广豁然睁开双目,看向侄女的眼神里一半痛惜一半惊愕:“阿灼,你们是故意为之!”
他这话分明应该是疑问,却不知为何透出了万般笃定,仿佛已经捋顺了所有的关节,再不会被小祖宗避重就轻地糊弄过去。
在场众人便被东海龙王突如其来的失态惊住了,见他神情异常沉重,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能逼出这一句追问,心底便跟着狠狠一坠,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去仔细思索了。
什么叫阿灼与天帝有所默契?
他们又故意做了些什么?
——凌霄宝殿上的那位受命于天,统领三界,名义上算是天下万物之主,自然也就能算作他们四海敖氏的顶头上司,每逢龙子龙女成亲,也都是请他划归封地,敕封水神名号。
可惜的是,西海小祖宗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儿,此前对着自家长辈都没有行过叩拜大礼,更不可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