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裴弘元平静地站着,看着黑漆漆牢柱外的宁贵太妃。
素白的锦袍上染着污血,胸口和手臂处更是血肉翻卷。他衣裳穿的单薄,不过是一件中衣一件锦袍,酷刑之下,伤口一览无余。
即便头发梳理的再整齐,也无法掩盖一身的狼狈。
宁贵太妃眼眶噙着泪,隔着牢柱抓住他的手,“你怎么这番模样……他们为何对你动刑!”
她转头怒视着苏林和张平,“这就是你们说的体面?世子向来爱干净,你们却让他走的这般狼狈不堪!”
她的孙儿,随时随地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身上容不得一丝脏乱,何时这般狼狈过?
苏林和张平连连致歉。
裴弘元声音平和,“祖母,皇上要让我认罪伏法,自然是要动刑的。”
宁贵太妃冷笑,“连夜羁押了你,一早就定罪,他已是打定主意定你死罪,何必又多此一举!”
皇上分明就是自己受了苦楚,要在她的孙儿身上找回来!墙倒众人推,地牢里的那些官吏,自然也是要卯足了力气向皇上表忠心!
可怜他的孙儿,在民间受了十几年的苦,认回王府不过一年多,又遭此劫难。
他连一日快活的日子都不曾享受过。
早知如此,自己当初何必阻扰了他娶何幼菫,了了他的心愿,他也能过上一年的舒心日子。
不必日日想着强求,日日受着苦楚。
她的手颤抖着,拿着帕子轻轻擦着他脸上的血污,“元儿,疼吗?”
裴弘元淡淡笑了笑,“祖母不必难过,不疼。孙儿平日里练武,受的伤比这个还要重些,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宁贵太妃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落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自己笑,却是在这个时候!
牢里地鞭子都带着倒钩,又怎么是平日里练武可比的,怎么会不疼?
裴弘元声音低沉了些,“孙儿不孝,不能承欢膝前,侍奉祖母了。府中没了靠山,祖母必定艰难。儿子素日里没结交下善缘,此时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想让人照应祖母一把,却是难了。”
宁贵太妃泣不成声,拉着他的手,“我是贵太妃,谁能为难了我去,你担心这个作甚?”
“您是我的祖母,对我一片慈心,还是要担心的。”
裴弘元淡笑着,阴郁的脸上有一丝光,“祖母若是有难处,可以去安西王府寻安西王妃,她心地柔善,应能帮祖母一把。”
也不知,她知道了他的死讯,会不会难过。
想必会难过的。
她那么爱哭,应还会哭一场。
这辈子他迟了一步,错过了她,下辈子他便早早地等着,再也不给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宁贵太妃,时辰到了。”
苏林一直在一旁盯着,开口提醒。
苏林示意狱丞开门。
宁贵太妃紧紧抓着裴弘元的手,不肯松开,“元儿!”
张平笑着上前,“宁贵太妃还是不要让奴才们为难,耽误了时辰,奴才们都要掉脑袋的。”
苏林始终盯着宁贵太妃和裴弘元的手,直到他们松开,才收回目光。
他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执壶倒酒,“世子风采,奴才多有仰慕。今日能亲自送世子上路,是奴才之荣幸。”
裴弘元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不必废话了。毒酒拿来。”
苏林赞道,“世子好气魄。”
他亲手将毒酒端给裴弘元,笑着说,“世子好走。”
裴弘元接了毒酒,丝毫不犹豫,仰口一饮而尽,将酒杯掷到地上,冷眼看着苏林和张平。
“回去告诉皇上,若不是我不想牵连旁人,以他的能耐,根本捉不住我。”
他说着话,嘴里开始往外流着黑血,顺着下巴,滴到胸前,越来越多。
苏林笑道,“一定转告。”
“元儿!”宁贵太妃冲上去想去扶住他,却被苏林隔了开。
裴弘元惨然一笑,大口吐着血,“祖母便给我多烧些纸钱吧,助我早日转世投胎。”
宁贵太妃举着帕子,没了方才的高高在上,留着泪哀求着苏林,“苏公公,元儿爱干净,让我给他擦擦……让他走的干净些。”
苏林摇了摇头,“宁贵太妃,世子死之前不能接触旁人。”
宁贵太妃跪了下来,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举着帕子到他面前,“那你来给他擦,求求你……”
苏林蹙眉,转头看裴弘元。
此时他已经摔到了地上,如玉山崩塌,脸上的生机在渐渐消散。
苏林没接帕子,从自己衣襟内取了一块青色帕子递给张平,“张总管给他擦擦吧。”
张平一直只在旁边看着,闻言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帕子,蹲到裴弘元身旁帮他擦着脸上的血。
血擦干了,又流出来。
直到不流时,张平起了身,把满是污血的帕子递给苏林,“苏总管,人没气了,你验验吧。”
“元儿!”
一声悲鸣。
宁贵太妃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苏林嫌弃地看了眼帕子,“扔了吧。”
他踱到裴弘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