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来越急,薄暮掀起的朔风吹得山路两侧松枝乱晃,送亲的喜乐在山间回荡,唢呐声高亢吊诡,明明是喜调,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寒。
两人慢了送亲的队伍一步出门,但速度却差不多,山路蜿蜒曲折,薄暮冥冥,照明的火光如同游蛇,沿路向山神庙靠近。
谢霜风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火光,抬脚迈进一侧幽深狭窄的小路。
天黑得比往常要快一些,茂密的松林遮住了光,几乎看不到前路,沉寂阴森,给人一种漫长无尽的感觉。
“谢兄。”陆明意亦步亦趋坠在身后,攥着竹枝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走错了吧,山神庙的路不在这边。”
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声音有些发抖。
谢霜风脚步一顿,微微朝旁边偏了一下头:“没有错。”
陆明意:“?”
你要不再好好看看?
林中不知名的鸟雀嘎嘎叫着,狂风吹着枝梢,呜咽声裹挟着冰凉的雪羽扑面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谢霜风侧了一下身,无声无息挡住了寒风:“怎么,陆小公子怕黑?”
“谁、谁怕黑了?”陆明意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咬牙向前,“谢兄若是怕黑,跟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呼啸的山风骤然停歇,谢霜风有一瞬恍神。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雪夜。
那时他还没有离开谢家进入太微宗,谢家作为世家之首,协理太微宗执掌天下刑赦断罪。这个位置看似尊贵无比,事实上却危机四伏,太微宗实力强横,寻常人难以撼动,那些被降刑的恶人便把所有的仇恨归结在了谢家。
但谢家能坐稳世家之首的位置,底蕴是自然不差的,寻仇的人找不到机会无可奈何,就把目标转向刚满九岁的他。
一起被绑的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年纪看上去比他小,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当时他因一些原因极其恐惧黑暗,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几欲崩溃。
那孩子显然是哭过,眼尾和鼻头通红,但还是牵过了他的手,稚嫩笨拙地安慰:“别怕,我是归月庄的少庄主,归月庄你知道吧?你就安心躲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他也确实做到了。
归月庄这一辈人就得了一位小公子,捧在手心都怕磕了碰了,骤然丢失,归月庄几乎出动了整个山庄的人来寻,歹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那一次,他沾了小公子的光,没受什么折磨,归月庄主夫妇把他们一起接出了地牢,但当时他父母忙于追捕一位穷凶极恶之徒,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把他寄养在归月庄。
这段时间,可能是他幼时最欢喜的时日。
后来父母成功追捕到了罪人,回太微宗时顺路来归月庄接他,告别时,那位金枝玉叶的小公子扯着他袖子整整哭了半个时辰,从暮色霭霭一直哭到了夜幕彻底笼下来。
最后还是庄主夫人狠了心,强行抱走的小公子。
小公子哭得话都说不全,被娘亲抱走的时候还不忘喊:“等我长大了,就去谢家把你娶回来。”
幼时之语,总是如此惊世骇俗,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庄主夫人脸上的震惊和尴尬。
当然,最忘不了的还是那个在黑暗中传递给他温暖的手。
这件事,小公子现在应该记不得了……
倒也不是害怕,主要是天太黑,唢呐声又太诡异,陆明意走了几步,一回头就见谢霜风还站在原地没动,顿时有些心慌:“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这个人明明就是怕黑。
谢霜风目光沉静地看了他一眼,缓步上前攥住他的小臂,径直往前走:“抱歉,冒犯了。”
知道冒犯你还不松手?
陆明意心里咕哝着,但也没挣扎,任由他拽着。
先说好,是他先动的手,可不是他害怕!
小路七拐八绕连转了几个弯,陆明意方向感不是很好,三绕两绕就分不清方向了,只觉得这条路走了很久很久,像是没有尽头。
山风也歇了,四周静谧无声,连送亲的唢呐声也都听不见了。
陆明意神色微沉,拍了拍胳膊上的手:“谢兄,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喜乐怎么停了,这么大的雪,这里竟然一点积雪都没有。”
不拍还好,他这么一拍,顿时就僵住了。
小臂上的手硬邦邦的,摸上去粗糙得像树皮,仔细分辨还有些许鼓起,像是盘虬的老树根。
陆明意面无表情地偏了一下头,扫量着搭在小臂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形若枯枝的手,上面布满了木纹,一股难以言喻的枯焦味从上面散出来,持续刺激着他的神经。
很好,棒极了!
陆明意冷静地又拍了两下,心里其实已经炸开了锅。
大半夜的,会吓死人的好吗?
再抬头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变了样子,月上松梢,孤冷如水的银光将整片山林蒙上一层薄纱,奇形怪状的枯树盘根错节,枯藤蜿蜒交错,扭曲缠绕着,怪诞而又诡秘。
一声极轻的哀叹响起,在寂静中如同惊雷一般,脖颈间若有若无扫着寒意。
情绪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陆明意握着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