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称呼‘谢兄’,连名带姓,亦不是问是否见过。
冰冷的气劲沿着经脉源源不断涌入几处重要关窍,又分散向四肢百骸。谢霜风低垂着眼,静默了好半晌,才沉沉道:“不记得了。”
是你不记得了。
陆明意心底莫名掀起一瞬难过,仔细想却又想不通自己为何而难过,最终只能归结于游走在经脉中的气劲太寒凉,让人难受。
明月浸染上的血色正在慢慢消退,林间重归安静,只剩下枯藤贴着地面移动的窸窣声。
眼看枝枝蔓蔓就要退入深林,山路间倏然响起一声玉石相撞的当啷声。
陆明意明显感觉到体内流转的气劲轻微凝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涓涓流水沁润着枯涸的经脉。
这一瞬起了风,他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枯藤退向的林间。
霜雪梅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一点银白流光极快掠向山路深处,又在顷刻间化为禁制将整片山林都笼罩了进去。
经脉最后一丝酸痛也被温柔地驱散了。
谢霜风撤出了气劲,竹枝虚虚一抬,因果红线合着剑意,构成一枚复杂繁琐的印咒径直钉进枯藤交缠处。
印咒落下的瞬息,陆明意感觉到了雪妖的气息:“谢兄……”
这一道印咒汇集了神力和剑意,若落在道行稍浅些的妖邪身上,顷刻就能化为灰烬,更别说比妖邪还低一等的妖奴了。
枯藤在印咒下翻腾扭曲,宛如层层叠叠在一起的蛇,不消片刻就融成一缕缕黑烟,向着更深处汇涌。
谢霜风抬手,极快地添了一道印咒,低声叮嘱:“小心些。”
陆明意的发带还攥在手里,妖气溃散形成的风将及腰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
他扫量一圈没找到能代替武器的东西,索性就没把头发束起来,勾着那枚金铃问:“这些东西似乎和执妄的黑雾不同,没有腐朽味,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它?”
“准确来说是山林深处的东西。”谢霜风侧眸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地钳住陆明意的小臂,无甚表情道,“唐突了,还请陆小公子见谅。”
陆明意:“……”
要抓就抓,还说什么唐突?
明月彻底褪干净了血色,清晖倾泻,林间的枯树依旧是奇形怪状,只是没有了先前那种荒诞诡异的感觉。
谢霜风神色如常,牵着陆明意平静地迈过钉在地上的印咒。
抬脚的一瞬,陆明意睨了那枚印咒一眼,咒心字迹泛着浅金色流光,所用竟然是通神语。他不禁有些诧异,如今能辨认通神语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自如地用在印咒上。
倒不是因为难写难认,而是通神语所消耗的并非灵气,而是神力。
想到这里,陆明意就更疑惑了,能使用通神语,实力又足够强横,这样的人不该在江湖中籍籍无名。
但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明意静静抬眸望着谢霜风的侧脸,心里暗自回忆起来。
不,他绝对认识这个人……
谢霜风有所察觉,偏头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我……”陆明意有些心虚,飘忽地移开视线,转向前方的树林正欲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这是榴花坡的那棵老树?”
曲折小路的尽头是一棵十几人合抱都未必抱得过来的大树,明明是深冬,繁花却像云雪一样开满了树。
陆明意一眼就认出了纯白花朵上的流光,眉梢轻轻蹙起:“为何窥月幻境里的花,会出现在藏剑阁?”
这其实很难解释,「水中窥月」构建的幻境与别的幻境不同,重点是一个‘窥’字,他们虽然是在幻境中,但这却是真实存在的幻境。
通俗一点来讲,那就是,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四百年前真实的过去。
所以发动‘窥月’才需要因果开路。
谢霜风眼睫微颤,没有多作解释,只带着他停在老树前:“你想要见的故人已经见到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你是怎样发现我的?”老树的枝叶轻轻摇晃着,姑娘清澈的嗓音从树上传出来,“我明明藏得挺不错的,整整四百年,没有被祂找到。”
陆明意指间汇起灵气,那朵流光耗尽的小白花依旧留在他手中。
没找错,窃走神剑‘碎星’的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灵,就是她了。
谢霜风握起竹枝,如果有熟悉的人在此,定会认出来,这是他动了杀心时的起势:“你说的祂,是谁?”
交缠的红线丝丝缕缕绕上了树梢,或者说是藏在树冠中那道近乎透明的身影。
“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透明身影在红线的交织下缓慢地凝聚出了实体。
她被拴在树上,一尘不染,与皓白手腕间缠绕着的枯藤形成鲜明的对比。
姑娘浅盈盈地笑着,俯瞰下来的神色尽是悲悯、怜惜:“祂是天下所有执妄的集合体,神序时期被望抒神君镇于此地……”
谢霜风没耐心听这些,冷然打断她的话,竹梢直点命门:“劳烦姑娘借我一束花枝。”
与其说借,强取豪夺更为贴切一些。
竹枝上涌现着剑意,颇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