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萤握着却扇的指尖微僵,步履也不得不暂且停住。
她在命妇间回首,隔着半透明的鲛绡扇面,看见适才说话的男子。
他着宝蓝色锦袍,发间尚未束冠。
容貌与容隐有三五分的相似,但眉眼间的距离更近,眉骨的弧度又过于锐利,便隐隐显出几分阴郁。
江萤心弦绷紧,隐约记起当今的太子容隐,还有一位同母的弟弟。
此时,随着这位皇子戏谑地问话,满堂宾客的目光都落在她的鬓间。
江萤藏在鎏金却扇的双颊由白转红。
正当她艰难地斟酌着要如何答复的时候,眼前天光微暗,是容隐抬步走到她的面前。
他自袖间取出那支缺少的步摇,在宾客与帝后的视线中,平稳地簪回她的发间。
“何谓成对?”他问。
偌大的正厅内有顷刻的寂静,令容隐清冷的嗓音愈见明晰:“男女居室,方谓成对。太子妃从前孤身一人,如今嫁与孤,自然成对。”
问话的皇子眉峰扬起:“臣弟随便问问,皇兄何必在意?”
姜皇后眉心微皱,语带责备:“铮儿!”
容铮面带不豫,抬袖向江萤行礼:“容铮冒犯,还请皇嫂恕罪。”
江萤手持却扇,向他福身还礼,就此将婚宴上的这场闹剧带过。
席间重新热闹起来。
命妇们簇拥着她往前,顺着东宫的游廊徐徐行至太子妃的寝居处。
今日是东宫大婚,太子妃的寝殿内处处妆红。
身披彩衣的宫娥撩起垂地的红幔,引她走到寝殿的拔步牙床前。
江萤持扇在床沿坐落,儿女双全的命妇们则笑着走到她的帐前,轮番说起吉祥话。
白头偕老,鹣鲽情深,多子多福,只要是她能想到的词汇,仿佛都被提到一遍。
江萤微微面热,好容易等着她们说完,嬷嬷们又过来撒帐。
桂圆,红枣,莲子等等吉祥果子落雨似坠在赤红缠金的锦被间,伴随着众人的欢笑声。
足足两盏茶的时辰后,热闹方歇。
命妇与嬷嬷们回到宴上,临走的时候还替她好好地掩上了槅扇。
绣着金色鸾鸟的红幔在春风里起伏轻盈。
江萤静坐在洒满吉祥果的拔步牙床上,持着却扇等待容隐回来。
如今天色尚早,离宾客散去还有许久。
未免她枯等着无趣,她的陪嫁侍女连翘与茯苓便在旁陪她说话。
连翘先捧着心口庆幸道:“这几日又是祈福又是围府的,发生这许多事,好在姑娘最终还是平平安安地嫁进来了。”
茯苓笑睨她:“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往后可要称太子妃了。”
连翘笑着跑到她跟前对她福身:“太子妃,是奴婢错了。”
江萤忍俊不禁,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廊上传来侍女的通禀声:“太子妃,殿下自席间回来了。”
“这样快?”
江萤偏首看了看长窗外尚且明亮的天光,又连忙持着鎏金却扇,在榻间端正地坐好。
连翘与茯苓也赶紧站好,恭敬地侍立在旁。
垂帘轻响,合拢的槅扇再度被宫娥们打开。
容隐拂开幔帐向她走来。
绣着金色鸾鸟的幔帐一一撩起,精致宽敞的拔步牙床上,持着鎏金却扇的少女端坐在床沿。
她微低着脸,握在扇柄的指尖微蜷,似隐隐有些紧张。
容隐不再走近,便在她的牙床前停步。
跟在他身后的嬷嬷提醒:“殿下,该念却扇诗了。”
容隐敛回思绪,语声轻落。
一首同心词念罢,江萤手中的却扇如帘落下。
如云雾般薄透的鲛绡后,渐渐显出少女清澈的眼,挺翘的鼻,潋滟的唇,精致小巧的下颌。
她确实很是紧张。
直到却扇最后搁落在裙面,她方想起要对他弯眉。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江萤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
以致于他今日方发觉,她其实生了张极适合嫣然而笑的脸。
杏眸清澈弯起的弧度甜美,那双饱满的唇瓣微翘便更显得殷红柔软。
他的目光在她的笑靥间停留稍顷,终是抬步走到她的身畔,在拔步牙床的另一端坐落。
等候在旁的两名宫娥挪步走到近前,在两人的榻前跪落,将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
蒙着红布的托盘内,分别盛着银剪与玉匣,金杯和玉壶,皆系着红绸,满目的喜意。
容隐将发冠略微解开,江萤也将云鬓散出一缕。
彼此的乌发纠缠在一处,结成同心,再由容隐亲手剪下,放于玉匣中珍藏。
玉壶里的琥珀酒盈满金杯,旁侧的嬷嬷们念诵着容隐亲手书写的婚书:“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敬之如宾……”
江萤小心翼翼地执起面前的金杯。
容隐同时执杯,与她交颈对饮。
那也是自白马寺里回来后,彼此离得最近的一次。
酒液浓醇,回甘清甜。
两杯琥珀酒饮尽,两盏金杯被放回盘中。
嬷嬷手中的婚书也已念完。
“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