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济提起衣摆,低眉顺目踏进殿。
皇帝被宫婢搀扶着坐在御座上,满脸病容,含糊不清地骂道:“蛮夷向来反复无常,没有信义可言,也就算了,桓氏阿奴可恶!他横亘在江北,恃势凌人,柔然又怎能真心臣服?我一定要将江北失土夺回来,否则死也不能瞑目。”
前几天传来消息,北朝皇帝亲自将赤弟连公主迎入后宫,封了夫人。柔然以可汗养子被拐带的理由与元氏毁约,可见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无怪病榻上的皇帝气得要咳血。在他的大吼大叫之下,谢羡、王孚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作声。
“檀卿,”皇帝无力地抬了抬手,檀济忙上前听令,皇帝大咳一阵,说道:“翼儿在豫州请旨北伐,并举荐了汝南太守檀涓为征北将军,檀涓是你的胞弟?”
檀济心里一紧,“是。”他脸犯难色,“北伐事关重大,檀涓才短,还不足以担当重任……”
“檀卿的兄弟,怎么会才短?”皇帝不听他的谦辞,“就这样定了。”令豫州刺史元翼坐镇后方,都督军事,檀涓统帅兵马,出兵北伐。檀济则是沾了檀涓的光,被加封了侍中并骁骑将军。
檀济极力地推辞,奈何皇帝一意孤行,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几个臣子各自都在心中盘算,皇帝靠在御座上,目光自众人身上依次划过,长叹口气,说:“朕,时日无多……“
“陛下!”几个人同时变了脸色,忙不迭地下跪。
皇帝一张脸在铜兽吐出的袅袅青烟后更显得缥缈晦暗,他抬了抬手指,缓缓道:“檀济审慎,谢羡宽和,王孚持重……诸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所以,朕今日要将大事交托诸位。王孚,“皇帝略微提高了声音,王孚膝行到皇帝面前,泪流满面,紧紧握住皇帝的手,皇帝笑道:“太子性情急躁暴烈,你是他的丈人,要多教导他,不要藏私心。朕把国朝和太子,都交给你了。”
在一阵悲切夹杂感激的哭声中,皇帝脸上浮起倦容,说道:“王孚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檀济躬身退至殿外,转个身,望着苍穹之上翻滚沸腾的浓云,不禁叹了口气。
“小心。”随后出来的谢羡见檀济一脚差点踩空,忙扶了他一把,两人走下玉阶,谢羡笑着对檀济拱手,“檀侍中,恭喜呀。”
檀济苦笑着摆了摆手。北伐一战应对仓促,是吉是凶还不可知,这个官升的,他是百般不情愿。谢羡对檀济的忧虑心知肚明,不好多说,只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找个轻松的话题来,“冬至休沐,去我家饮酒不?我那贤婿,有一阵子没看见了,家里老母也惦记着哩。“
檀济鼻子里嗤了一声,他当然不肯在别人面前揭檀道一的短,只能干笑道:“很好,最近更长进了,改日叫他去老祖母磕头。”
二人一路低声叙话,出了宫门,各自回府。檀府上下都听说了檀济加官进爵的消息,喜气洋洋上来道贺,檀济心里郁结得很,命众人都退下了,只留了檀道一,对他道:“我是巴不得和你那个叔父撇清关系,可到底还是扯到了一起。这一仗要是打胜,那是皆大欢喜,要是胜不了,我这张老脸在朝中也要丢尽了。”
檀道一仔细听檀济发完牢骚,问道:“父亲觉得这一仗胜不了吗?”
檀济吁口气,捋着胡子摇头,“难。”又隐约跟檀道一透露了些皇帝托孤一事,想到被皇帝单独留下的王孚,檀济难免有些酸溜溜的,“以后朝政要被王氏把持了,还好王孚这人有些分寸,可惜生了个草包儿子。王孚也是寒门出身,年轻时在宣阳门看城门的……”
“郎主,”家奴在外头呼唤。檀济住了嘴,家奴走进来,先笑着看了眼檀道一,才说:“太子送了礼给在咱们郎君。”
“哦,”檀济和檀道一父子都是莫名其妙,“送进来吧。”
家奴捂着嘴一笑,出去了,不多会,领着一名粉脸桃腮的美人来到堂上,美人施了礼,含羞带怯地觑一眼檀道一,“郎君身子还好吗?”
家奴道:“太子府的人说,这位娘子在太子府时服侍过郎君,是郎君的人了,殿下特地命人送了她来,权当冬至贺仪。”
“哐”一声响,檀济将茶瓯重重放在案上,脸色不大好看了。
檀道一脸腾的红了,又是难堪,又是气愤,当场就矢口否认了,“我不认识她。”
美人身子微微一晃,惊讶地看向檀道一,眼圈先委屈红了,“殿下设宴那一天,是奴为郎君捧的弓箭,奉的酒,也是奴扶郎君去榻上歇息的。奴还记得郎君腰侧有一块指甲盖大的小疤……”
“呔!”檀济越听越不像话,忙将美人喝止。
美人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郎君不要奴,奴回去就没命了。”
檀济见她脸都吓白了,倒也可怜,对家奴道:“领这位娘子下去安置……”
“我不要!”檀道一断然道。
“把她安置在别院。”檀济道,等家奴领着美人退出堂外,檀济遍寻戒尺不着,抓起麈尾,指着檀道一就骂,“我跟你说过什么?眼看要成亲了,你敢给我干出丢人的事……”
“我没碰过她。”檀道一赌着气,一张脸上冷若冰霜,“父亲把她留下来,你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