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郭贵妃已经知悉他与皇上的所有交谈内容,他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当着郭贵妃的面承认此事。
隔着帘帐的另一端传来冷笑,郭贵妃讥诮道:“妻子治丧期间,和家里的丫鬟海誓山盟,可真够凉薄如水。”
元邈不慌不忙地解释:“娘娘也知此婚事并非我所愿,那时永贞变法败象初露,韦相紧急托其孤女于臣。但无论成婚前后,臣并未与她有过接触。"
郭贵妃屏退左右,留元邈在亭内,看着元邈,主动提及自己的遭遇:“自永贞后,受到牵扯的何止二王八司马,就连我也遭了皇上的厌弃。”
满朝文武都知这对皇上与郭贵妃是表面夫妻,群臣多次上书要皇上立郭贵妃为后,而皇上以贵妃善妒为理由拒绝。
照理说,任何人听到贵妃的抱怨,都会顺着这话安慰两句,但元邈却不肯这么做。
“果真如此?”元邈反问一句,语气意味深长。
郭贵妃冷冷瞧着元邈,“色衰而爱驰。所有男子对待女子不都是这样?”
听到“所有男子”,元邈不禁反驳:“并非如此,若男子真心喜欢一人,纵使她容貌有改,抑或失去记忆,他也能在人海茫茫中认出她。”
“说得好听,若你早认出她,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郭贵妃瞟他一眼,显然不知自己触到元邈的逆鳞。
元邈话锋一转,忽道:“贵妃初嫁时,身为广陵王的圣上亲自上门求娶,感情至深至诚,但两人闹成现在这样子,倒像是一方被夺舍了。”
话落,郭贵妃忽握住帘子,在近乎拉起帘帐时,手又落回原处。
郭贵妃斥责道:“大胆。圣上是真龙天子,岂会被夺舍?”
“夺舍的是娘娘。”元邈泰然自若地站在帘前,即便没拉开帘子,看见帘子后面的影子微微一颤,猜出她此刻必定神色慌张。
他又道:“裴现病故的夫人郭氏,抛夫弃女,代替妹妹坐上了贵妃之位。”
郭贵妃厉声反驳:“本宫岂会.....”
纱帘被元邈掀起,露出一张梨花般秀丽的脸,与铃兰有七分相似,却比铃兰多几分英气,多了几许岁月痕迹。
*
铃兰一觉醒后,惊觉自己仍在内间,便起身向外间走。
把酒言欢的墨琴与温怜生早已不知去向,而窗纸上映着的光芒变浅,提醒着她白日已至。
今日是高永与她的大婚之日,那两人抛她而去,她心里暗骂两人耽误她昨晚逃跑的计划。
为今之计只能现在立刻逃走,她匆匆推门。
高永在门口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喜的日子,是要去哪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铃兰的衣着,纯色石榴长裙,是昨晚从库房里偷出来的那件。
“还没换掉这身,时间不多了。”
铃兰没有回答,但不必她说便一目了然,这是打算逃回长安找元邈。
纵使察觉铃兰的意图,高永仍面不改色,传唤了家中的使唤丫鬟,要她们把铃兰的嫁衣拿过来。
铃兰想要离开,但高永的手臂掐着门框,“离开可以,等我们拜过堂,你当晚离开也无妨。”
“若我偏不呢?”铃兰回应。
高永笑着反问:“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话说得不假,两人实力悬殊,铃兰深知自己是兰字科混子,想打败真正的梅字科,那希望渺茫得肉眼不可见。
铃兰只得反向请高永入屋。
进屋时,高永忽而提起元邈的堂兄前段日子贬谪之事。
说完此事,高永提醒一句铃兰,“他和他堂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他堂兄出事,他还会远?劝你早做好打算。”
铃兰言辞肯定:“他不会有事。”
“哈哈哈哈。”高永嘲笑:“你对他可真是自信,情人眼里出张生。”
并非她自信,而是史书上有清楚记载,元邈在剑南道扬名后,非但不会折戟沉沙,反而平步青云,最终官拜宰相。
剑南道事后一个月,元邈将升任同州长史。
虽属外调,但同州属辅州,待遇并不算差。
大唐州级行政单位以府为核心,后面重要性程度由大到小排列,依次是辅,雄,望,紧、上、中、下,一共是七等,这同州是第二等。
况且,他在同州不会任职太久,主要还是他进来风头正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要他去外地避避风头。
等风头一过,皇上便下旨将他召回长安,封他为中书舍人,离着同平章事仅差区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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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花园里的小亭内,元邈与郭贵妃僵持在帘两侧。
元邈毫不避讳地开口:“果真是裴椒的母亲郭氏,与袭代国公的郭铸是为一母同胞。”元邈揭露道。
郭贵妃眼底闪过惊诧,不过她很快收敛神情,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不告诉皇上?”
元邈不吱声,只是沉默地放下帘子。
郭贵妃得寸进尺地反问:“因为想起铃兰,怕连累到她?毕竟本宫是她母亲,欺君之罪该全家遭殃。”
元邈道:“皇上早知枕边人换了一个人。您和真正的贵妃娘娘并非同母所出,相貌